夜晚的城市热闹喧哗,行人匆匆,烟火气扑面而来。而他却在这份热闹喧哗中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冷清。
男人将钥匙插进门锁中,钥匙转动的同时,锁芯随之旋转。
“吱呀——”推动门板,玄关处留了小灯,进门后将所有的灯都打开来,照亮了一个空旷、缺乏生活气息的屋子。
他脱掉鞋子后,径直走向客厅。
男人身量高挑,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烦躁地将口罩拿下来丢进垃圾桶里,随后倒进沙发里,黑色短袖和牛仔裤在这样的动作下有了褶皱。
不可忽略的是那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做了造型的黑色过胸长发,随着男人的动作荡到胸前来。
“新专辑的视觉概念,需要新的东西,我们需要颠覆以往观众对‘灵魂派对’的印象,尤其是你,许淮,你作为乐队的视觉焦点,应该率先做出改变。”
今早在公司会议室里听到的内容此刻还在脑海中放映着。
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他将手机狠狠丢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接触的瞬间发出闷响。许淮抓起身旁的包,从里面翻找出止痛药,拿着止痛药前往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将药片含在舌尖,再喝下温热的水。
随着玻璃杯放发出的声响,许淮转身走进了卧室。
脱掉衣服后,随意地将之丢在地上,他快步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热气在浴室内弥漫着。
许淮擦干脸走出浴室,换上睡衣。然后,他关掉了屋内所有的灯,让自己沉入黑暗当中。
此刻,他不想面对任何来自外界的嘈杂。
——
空气中有一种消毒水味。
其实也不只是消毒水味,仔细闻闻还能闻到金属无论如何清洗都仿佛残留的冰冷质感味,以及极其稀薄却也无法忽视的血的味道。
陆晴楠的手指很稳。
她正用接收杆穿过一位年轻女孩的耳部,女孩脸上带着对疼痛的本能害怕,以及对自己即将获得漂亮耳饰的兴奋。
陆晴楠的动作流畅而精准,钢针引导着钉子穿过耳廓软骨区,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睡觉时避免压到,也不要频繁触摸,每天用生理盐水清洗两次,洗头洗澡时也注意一下,如果有出现增生或持续红肿的情况,及时来找我处理。”陆晴楠声音平和,没有多余的起伏。
年轻女孩对着镜子左右欣赏自己的耳桥,欣赏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陆晴楠已经开始处理那些工具了,将用过的一次性引导针丢进专门收纳针头的容器内,然后用酒精棉片反复地擦拭着镊子。
——
今晚注定无法安然入睡。
从下午与人发生争执后到回家那会儿一共吃了三次止痛药,但却都没有压住头疼。
到了十二点时直接爆发吐了,许淮无奈只能再吃一颗止痛药,在黑暗中等待着止痛药起效。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许淮在卧室里来回转悠着,一直等到药效起效了,完全不疼了,才躺下休息。
清晨。
在鸟叫声伴着闹铃声中,许淮起了床。
昨晚睡得晚了,为防止自己错过约定时间,许淮在睡前定了好几个闹钟轮番轰炸自己。
许淮所在的乐队“灵魂派对”年末将要发行第二张专辑,过几天便要去拍摄一组新的宣传照,为了更符合新专辑的视觉概念,许淮打算去打一个眉钉。
昨夜,他在网上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穿孔店,预约在今天早上十点。
解锁手机一看,八点,时间差不多了。
随意地给自己扎好头发,许淮便去收拾自己了。
换好衣服,吃了早餐,许淮便开车前往预约的穿孔店。
路况很好,提早了十五分钟到达。许淮将车稳稳停在一栋灰色建筑旁的树荫下。
许淮下车后,打量起眼前这栋不太起眼、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房子,灰色的砖墙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斑驳,只有那扇突兀的,毫无美感的黑色木门,显得格外显目。
往门上看去,门店招牌上只干净利落地写着两个字——锚点。
许淮抬腿走近这栋灰色建筑,推开店门时,门上方装饰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划破了店内的寂静。
穿孔店内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许淮一进门便被墙上挂满的黑色架子吸引,他扫了一眼,黑色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钉子,甚至还有一些他叫不上来名字的饰品。
每一件都是被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一些轻微的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混杂在空调运转的低低嗡鸣声中。
许淮将视线定格在店内里另一个人身上,一个穿着素色T恤的女人背对着他,正在低头擦拭着什么东西,女人身量很高,扎着一个略显凌乱的丸子头,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听到铃铛声响起,她并没有立刻扭头,而是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物件擦拭干净后,又走向店内角落处的洗手池,用杀菌皂清洗双手,洗完手后才转身看向来人。
许淮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许淮心跳漏了一拍,不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疼痛感,还是因为眼前女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
“来穿孔?有预约吗?”女人擦着手对许淮说道,声音和眼睛一样平静。
许淮往里走了几步,坐到店内的沙发上,说:“有预约,许淮。”
“穿什么部位?”
“眉骨。”许淮指了指自己左侧眉峰的位置,语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平静。
女人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说道:“可以,想要什么款式的?”
“你推荐,好看就行。”
女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准备需要的工具,戴上无菌手套……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清晰的目的性。
许淮拉开椅子坐下,椅腿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店内显得格外刺耳。
虽说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当她走到面前,用手术专用记号笔在他眉骨位置定位时,许淮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了害怕。
害怕。
这种感觉在他走进这里时便如影随形。
许淮是一个害怕疼痛的人,小时候生病打针时都需要被母亲按住才能打。但矛盾的是,在害怕疼痛的同时,他又渴望着疼痛的感觉。
那种尖锐的、刻骨的痛感,能在瞬间有效地压过心底那些迷糊的、无法言说的不真实感。
渴望疼痛,因为疼痛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真实存活于世界上。
女人拿着碘伏棉签在他的眉骨部位消毒,接着又拿起引导针,那细长的钢针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许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能感受到自己的手逐渐变凉。
"会有点疼。"她的手指固定住他的眉骨,力道不轻不重。
许淮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怕疼就不会来这里了。”话毕,却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
算了,不争辩了。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感的到来。
一瞬间,眉骨处被引导针精准地刺穿,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针尖穿过的那一点儿上。
许淮觉得自己至少有半边的身体是麻的。
但紧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异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包裹了尖锐的疼痛感,盖过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真实感。
除了痛觉,许淮还能感觉到女人固定在他眉骨上的手指,在这极致的感官体验中,是唯一稳定的锚点。明明还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许淮却能感受到指尖的那一点温热……
她的呼吸平稳地洒在他脸上,混合着感官上的疼痛,莫名形成一种独特而强烈的记忆点。
整个过程里,他一声未吭,连最本能的闷哼声都没有。
“好了。”女人拿来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
镜子里,许淮看着自己眉骨上的钉子,钉子周边皮肤上还泛着红肿,疼痛的余韵在皮下隐隐跳动着。
“不要频繁触摸,每天用生理盐水清洗两次,洗头洗澡时也注意一下,如果有出现增生或持续红肿的情况,及时来找我处理……”陆晴楠开始例行公事地交代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许淮站起身,他付钱的动作很快,像是急于逃离这个让他暴露了太多脆弱的地方。
走到门口时,他又再一次回头。
女人正将一枚使用过的一次性引导针丢进一个容器内,神情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