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 第18章 结束

第二天听写班主任的课第三册一整本书，写完作业我背了一个多小时，太累了一闭眼就又是天亮，时间总是不够用。没背完没记住我不敢去上课，早晨坐在凳子上我就想像长在凳子上似的，一点点也起不来。“我不去上课了。”挣扎了许久，我最终在极度担忧中说出了这句话。冯佳敏鼓励我去班里，她说，“距第五节课还有一上午时间，课间就抓紧背，你可以背会的！相信自己！”看着她元气满满鼓励我的样子，我忽然的又有了一丁点勇气能够支撑自己从宿舍走到班门口了。

在高压下精神恍惚的状态里我每节课间都在背，背啊背。

第五节课前，看着还未消肿的手掌，我能感觉到得是——现在还留有丝丝的隐痛，想必过了明天才会好了。教室里是“嗡嗡嗡”紧张的背书声，所有人的声音掺杂在一个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像成群结队黑压压的蜜蜂将要向我飞来，但灌入耳朵的却只有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的“嗡嗡嗡”，我越来越怕越来越因此而感到紧张。我什么也记不住了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情！除非我能够有时间把书从头到尾对自己背一遍但是已经完全没有时间了来不及了老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根本不想背了我简直要无法呆在这里一秒钟了！我拿着书跑出了班级跑回了宿舍楼。

宿管阿姨叫住了我。

我在宿管室沙发上呆呆坐着，不吭一声。

我怕被提问被责难被批评被耻笑，我怕一次又一次的疼痛，我怕带着罪恶感的永无天日的惩罚性扫地，我怕自己稍微松懈一小下就立马发现自己做得不如别人好，我怕听写不过要承担这难挨的后果，一天又一天的过度紧张的日子里我害怕面对这个世界……

一下课班主任就打电话过来，“唐晚呢？胆子大了？连课都敢逃了。还把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家长怎么教的？把她家长叫过来，今天下午看不到她家长她就不用出现在班里了！”听筒里不断传来班主任的声音，我听得断断续续。面前墙壁上是一个又一个的抽屉格，一格一格忽远忽近，像一只只眼睛盯着你，盯着你，轻蔑地盯着你，恶狠狠地盯着你，让你无处藏身无路可退！我往后退一直往后退直到靠着墙，可以不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吗？可以……不可以……宿管阿姨好像在和我说话，我不听我不想听到，不想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不想给我妈打电话！只要不听到就好了，我捂着耳朵不住地摇头，身体因害怕而颤抖。泪水，鼻涕，抽泣，干渴……

泪水模糊里是一张熟悉的脸，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接着是担忧。

泪水模糊里是冯佳敏来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才放下防备大声哭了出来。

“我一个人真的撑不下去，我好怕，我真的特别害怕，我不敢进班门，我不想再见到边老师，我不想再见到……我不想上学……啊……”冯佳敏说了很多话，依然语气坚定，“再坚持一下，都高三了，不能放弃，你不能高不成低不就，坚持好不好？我们都在陪着你一起坚持。”我已经哭到哽咽，说不出话来，真的坚持了太久了，我一直在坚持，对所有的事都在坚持，我看不到光，我甚至不想看到光……

随后我平复了下来，开始不停地抽泣，“快好了好了，下午去上课吧，边老师不会为难你的。我先上去了，下午没有听写别怕了。”坐在地板上靠着墙的我，只看到她匆忙离开的背影。陆陆续续有熟悉的人停在门口用疑惑又单纯的眼神看着我，再看看我对面宿管阿姨，而后匆匆忙忙地走远。

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地板上，紧紧抱着自己，哭累了，什么也不再想。宿管阿姨叫我起来，我整个人懵懵的，呆呆坐着，她扶我到椅子上。我立马下来，蹲在墙角抱着自己，只有蜷缩起来才有一丝丝的安全感。宿管阿姨倒了一杯热水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接，我无力承担别人对我的好。她把水杯放在了我旁边，放在地上。水在玻璃杯里，透明的亮闪闪的玻璃杯里，水也透明的亮闪闪的，这个屋子里只有我和一杯水了。仿佛过了很久了，冷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喉咙火燎似的一丝丝的痛，口干舌燥，我缓缓拿起玻璃杯认真喝了几口，把杯子轻轻放回原地。

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出现在我面前，她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怕去面对眼前这个世界。“没事你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不知道。”“是因为班主任吗？”他那张阴森的脸就立刻浮现在我脑海，我立即往后靠。

“我们不说，我们不说。”她没再问了，带我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安静的环境，拿一个小凳子靠着墙放着，牵着我的手示意我坐。她的手是暖的，她就很和蔼的很温和的坐在我对面，笑盈盈。

“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嗯。”“是因为学习吗？”我摇头，好像不是。她见我不说话，就很细声细语讲了一个她的故事——以前的她也沉默寡言、胆小又敏感，但后来去了很远的地方学习，学习心理学，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可以出现在我面前，可以给别人一点点帮助的她。

“是因为和室友闹矛盾了吗？”“没有，她们都很好。是因为她们对我的好我无力回报，会很自责。她们作业做完先留给我，每天有水果零食都分给我，我以前觉得这些都很自然。但有人说这些好都不是理所应当的，我没有什么事可以为她们做，没有零食不会讲题连地也拖不干净，只会给她们添麻烦……”说着眼睛又酸涩起来，甚至有点干痛，我因此努力镇静下来下来，安静下来，手指轻轻抓着自己校服。“不能给她们物质上的好，但是可以给她们精神上的好呀。像多夸夸她们，相互鼓励，彼此支持，也一样是对她们好。”一直看着眼前这个话语温柔亲切的大姐姐，我感觉不那么神经紧蹦与害怕了，点点头。

宿管阿姨让我放心去上课，说已经和班主任沟通好了。

我像平常一样去上课了。我逃的那节课，是冯佳敏帮我补的假条。

可，我好像没有力气再给别人鼓励了。这件事，做起来需要很长时间似的。

时间过得好慢。

每天都看她们匆忙回来匆忙起来，匆忙到——仿佛这个世界只要我有了一秒钟的停顿，这一秒钟，就永恒的充满了罪恶感与孤独感，无法排解。

时间总会突然的停滞，而后，我感觉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好冷清。

凌晨一点钟，我像往常一样在楼道里背书。灯暗，楼道很长，背着背着总觉着楼道尽头灰暗处有个影子站着不动，它好像盯着我看。我不怕我大着胆子走近，它还是在那儿，恍惚，惚恍，恍惚，好像身后不远处也有阴暗里灰白飘荡的影子，楼梯空荡荡的，有些静谧的诡异的空旷。我立马疯也似的冲进宿舍，关上门靠着门站着，倒吸一口凉气，发麻的头皮才放松些，全身的神经暂停了那几秒钟的轻微颤抖。我轻轻放下书，看着已经熟睡的她们，竭力镇静，告诉自己这都是精神虚弱的幻觉。我没再看书，悄悄睡下。

还是一如往常提前一小时起来补一些昨晚空下的或者没写完的题目。

清晨的阳光逐渐照亮了整个屋子。

她们洗漱回来了。

楼道里匆匆下楼的脚步声也随即多了起来。这些脚步声窜进我脑海里，和时间一起慌慌张张的急匆匆流逝，丝毫不留一点儿迟疑的余地。重重叠叠的脚步声逐渐稀薄下去，传来冯佳敏的声音，“唐唐，快点儿装好书来啊，别迟到了。”她已经准备出门了，我一时着急，忽然停笔。我看着满桌子大大小小的试卷，此时它们像秋天的枯叶似的，凄凉、死寂、满目疮痍……“冯佳敏，我先不去了，帮我请假吧。”

背着书包已经走到宿舍门外的冯佳敏匆匆停下，像往常一样交代了一句，“好，还剩一点儿了吧，快点写完了来啊。”

手表的秒针飞快地转，还有一道文字题没有再多一个字。

来不及了。

不想写了。

稍微的松一口气，就已经到了以往规定的进班时间了。我仿佛看到老边在班里来回走动的身影，去了该如何面对严厉而又刻薄的班主任？去了我置班规于何地？

已经来不及了，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没有稍微一点儿的温情。唯一可以让我看到希望的那个他，他？我从书页里找到邬瑞泽那封褶皱的默写，是他亲自写的唯一一封在我这里的我自己定义的信了。虽然字迹有些潦草和着急，我那天拿起来看的时候依然觉到了稍微一点点的欣喜。那天？已经是多遥远以前了。他只是，他从未属于我，许久许久以来他就在那里，我只是发现了他，仅此而已。我把那纸张好好的放在书本里，放在我书架的最上方最显眼的位置。如今他也离我那么远，好远好远……他给过我的那隐约的抓不住藏不了的温暖，不知何时已经在时间的消磨下消失殆尽了。我现在感觉到的，只有浓重的黑暗、无尽的恐惧、驱不散的压力与痛苦……

我望着白色的地板砖，熟悉的书桌，书柜上曾经写过的一摞又一摞的卷子，移回目光，是一瓶普通的药。电影里演过，喝完安眠药就可以不会再醒了。我起身去找来宿舍里所有的药，放在地上，坐在地板上默然的瞧着那些凌乱的盒盒罐罐。身旁暖壶里有热水，我慢慢倒好，等着热水一点点凉去，双眼无神，什么也不再想。

我不敢站着，我坐在床边地板上还是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感无助感包围。我挪了挪蜷缩在角落里，把药一盒一盒拆开，一板一板，一瓶一瓶地打开，倒一捧，一口喝完，把一整罐的胶囊一颗颗倒在手里都喝完。直到把药瓶拿起来，摇晃着，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这个亮堂的熟悉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靠着冀雪晴的床，把头轻轻枕在上面，软绵绵的，我平静的等待着什么。我想，再也不会有任何不想面对的事情了。

就那样过了有一会儿了，胃里有“咕噜噜”在消化的感觉，开始有些轻微的疼痛。我好好的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有光亮。没有责难，没有痛苦，没有负荷，没有感觉……

就此结束了吗？会不会有人来救唐晚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