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珑已经记不清在灵脉里待几天了,如此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与天地共日月,尽享大自然的安宁……
宁不下去啊!
实不相瞒,她和花蓉是为了逃避现实躲进灵脉的,进来前小小动用了下人脉阎正义,所以灵脉看守并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花蓉,我实在静不下来,要不还是出去吧……花蓉?”阮玲珑久久没得到回应,拂去脑袋上的羽毛,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拍那位已经快被虎妈当做女儿的好友。
“呜。”花蓉捂着脸,极力压抑哭泣的冲动,导致呼吸不畅有一下没一下地发抖,“呜呜!”
阮玲珑大吃一惊,连连拍打她的后背,“你不会一直在哭吧!我知道你伤心,但我们又不是和小衿绝交了,还有机会把事情说开……”
“我没呛着别打我!”花蓉胡乱擦脸,怎么也擦不干净干脆也不装了,“没机会了!我永远也没机会了!”
阮玲珑把她脑袋上枯萎的花朵摘下来放在一旁,“为什么呀?你暂时想不开也行,不还有我吗?”
“我有你干嘛啊!”花蓉拍开她的手,乱七八糟做了通没有任何来由的动作,“我又不喜欢你!”
阮玲珑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中一箭,“你至今还不把我当朋友吗?”
“我和你说的不是一码事!”花蓉暴跳如雷,“我喜欢姐姐!喜欢!想当恋人的喜欢!你懂了没?!”
阮玲珑缓缓张大嘴,猛吸一口长气,“你对小衿有意思?!”
花蓉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崩溃地把脸埋进膝盖里,“哇!你这蠢狗甚至真的没发现!”
“难、难怪你哭成这样。”阮玲珑手足无措地把她扶起来,“可是曲师姐挺好的,小衿好像也很喜欢她,我想帮你也有劲无处使啊。”
“你还戳我心窝子!”
花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凡曲有晴是一个品行实力样貌处处不行的家伙,她早就一脚把她踢到离越子衿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了。
可她又成熟又强,身高还很突出,自己压根就插不进她们之间特有的氛围。
“对不起。”阮玲珑强行拽起她,“可长久待在这也不是办法,之后大家还要一起去春生谷呢。”
“反正那个曲有晴这么厉害,你跟她去不就得了!”花蓉抗拒地扭动身体,肚子随之发出巨大的声响。
阮玲珑顺着这道肠鸣找台阶下,“先别管之后的事,我好饿,陪我出去吃顿饭吧,不在宗内吃。”
“哼,看在你求我的份上。”
两人饿着肚子当贼一样偷偷摸摸溜出山门,去找当地最常吃的酒楼。
经过越越奶茶店窬州总店时,她俩实在没忍住闪了进去。
逢春看来人是熟客,挂上笑容,“两位出来玩?这次也喝珍珠奶茶和柚子茶吗?”
“啊啊,对。”花蓉下意识递出铜板,用眼神暗示阮玲珑出击。
“那个,逢春姐姐,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阮玲珑硬着头皮开口。
“可以呀,你问。”
“进德生宗前小衿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吧?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嘿,这你们可就问对人了,越越小时候可可爱了!”小鸢把手搭在餐台上,兴致勃勃说,“我记得有一次、有一次……诶?我是准备说哪件事来着?”
“你这脑子。”逢春无奈地摇头,“还是我来说吧……等等,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
阮玲珑和花蓉对视一眼,“你们都不记得吗?”
“倒也不是,越家长辈离世、越越继承家主之位、越家遣散家仆这些脉络我很清楚,和小鸢的过去也记得,怎么一时回想不起细节呢?”逢春觉得奇怪,但也想不出所以然,“肯定是过去太久了,不过越越十一岁之后的事我都有印象,你们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说说那段时间的故事。”
“对对对,我和你一样。”小鸢说,“就是那年越越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小小年纪特别有主见,开始叫我们做生意,现在我俩能在这多亏了她想出的各种方子!”
阮玲珑犹疑地点点头,给前来点单的顾客让开位置,“原来如此,我俩就是路过正好想问问,还是不打扰你们做生意啦。”
逢春把两个竹筒递给她,“好,那下次有机会再聊,两位玩得开心。”
阮玲珑和花蓉离开越越奶茶店,来到窬州第一大酒楼定了个三楼的包间,洋洋洒洒把菜单有的菜全点了。
各色菜肴上桌,为了讨大客户欢心,老板还特意赠送了果盘和好酒好茶。
“谢谢嗷,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花蓉着急地赶人,拿起大鸡腿狂啃。
阮玲珑口水直流,但还是为了肠胃着想放慢吃饭速度,顺便把茶壶放到她面前,“小心呛着。”
“本小姐怎么可能这么笨!”花蓉把茶壶丢到一旁,拿起酒壶往嘴里倒,“我要喝白的!”
“啊啊啊你用杯子倒了再喝!烈酒灼嗓子!”
“嗓子有什么重要的,我都懒得活了!”花蓉酒量本来就一般,一口酒下肚迅速红了脸,“是真朋友就不许拦我!”
万万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被她承认朋友的身份是在这个场合,阮玲珑只能小心翼翼在酒壶里加入碎冰稀释度数。
她俩边悲伤边吃东西,没用多久就横扫了半张桌子。
恰在此时,窗户发出一声轻响。
阮玲珑顿时警觉起来,把醉醺醺的花蓉护在身后,一手掐诀准备发出攻击。
原本半敞的窗户被猛地拉开,曲有晴身手利落翻了进来,“拜托,我这么帅的雷灵根可不是用来找人的啊。”
“曲师姐,怎么是你?”阮玲珑紧张地望向她身后。
“放心吧,青青没来。”曲有晴走到花蓉身旁的位置坐下,“豁,不是一向说自己是大眼睛小猫吗,只看到两个核桃,眼睛在哪?”
“你有毛病啊!”花蓉半瘫在桌子上,抱着已经空了的酒壶不撒手,“你都和姐姐在一块了还来挑衅!”
“哪挑衅了,青青和徐怀谷很担心你们,特意出来找。”曲有晴把那个酒壶抽出来,闻了一下放在桌对面,“年纪轻轻出来买醉?好兴致,就是两个女孩不太安全。”
“能有什么不安全的!本小姐这么强!”花蓉露出一抹坏笑,“呵呵,是来炫耀你很强?想证明就算你喝醉了也很安全?空有实力了不起啊!”
“实力怎么能说是空有呢。”曲有晴一个脑瓜崩把她弹飞,“来说说谁惹你了?”
阮玲珑接住花蓉,有些犹豫地帮她讨公道,“曲师姐,花蓉喜欢小衿,你就别刺激她了。”
“哦,我知道。”曲有晴说,“你和好朋友闹矛盾,她又失恋又和好朋友闹矛盾,你俩现在应该都不好受。”
阮玲珑的脸皱巴成一团,“师姐你怎么这么坏!还落井下石!”
“哪就落井下石了,我人也没多好啊。”曲有晴轻笑,把那杯无人问津的柚子茶拿起来喝了一口。
“你抢我姐姐,还抢我柚子茶!”花蓉悲伤地埋进阮玲珑怀里放声痛哭,“这个人太过分了!她用假面把姐姐骗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们还没能力把姐姐从她的魔爪下救出来!”
“什么你姐姐,我哪是从你手上抢过来的,醉了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曲有晴握着她的胳膊,猛地一用力把她拽起来,“你为什么喜欢她,说说看。”
“姐姐对我好啊!”花蓉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她救我、鼓励我,哪里都特别好……她还很厉害,什么都做得到,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姐姐和你在一起还得包容你这坏蛋,我心痛痛……”
阮玲珑的脸鼓得像一个愤怒的包子,无声表达自己的赞同。
“一个人对别人的态度很大程度反应了她想从别人那获得的态度。”
花蓉脑袋晕晕乎乎,“啥意思?”
“一个人对别人礼貌,是希望别人对她也礼貌。”曲有晴松开她的手,“青青对别人包容,有没有可能她也在希望被别人包容呢?傻小子,她不喜欢小孩那款的。”
花蓉看着那只怎么都挣脱不了的手臂,就这样被轻飘飘放开了,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对别人好是因为她本来就好,而不是特殊的关照。
仅仅收取别人的好意,却不弥补她心灵上的欠缺,怎么会被喜欢呢?
阮玲珑看气氛僵硬,只能打圆场,“曲师姐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其实……”
“没有,她说得没问题。”花蓉再抬起头眼神都清明了不少,要不是脸还红着完全看不出来喝过酒。
在她眼里越子衿就像冬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其实没有那么暖和,但能激励人往前走下去。
可那抹阳光其实从来没被真切握在手里过。
“好了,没有就解决你们友情的问题。”曲有晴瞟了她一眼,知道她还得慢慢想明白,但那不是自己可以帮上忙的。
“什么呀?”阮玲珑问。
“其实我不赞同青青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们,但那天晚上她的话其实已经变相把真相全盘托出了。”曲有晴说,“她真的很内敛,可也是真的很在意你们。”
其实她们至今不知道慕寒霜是以什么身份在魔界立足的,直说自己是某高维文明的任务者来这纯属给自己找事,还是说自己是有特异功能的先知?
但不管说什么,前提是她拥有足够让别人接受离奇说辞的必要道具——系统。
其实曲有晴觉得寒凛那种人未必会相信慕寒霜是一个比自己优秀还义无反顾提供帮助的天外来客。
但有如此强大的道具和对事态了如指掌的能力,是她她也用。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清楚。”阮玲珑说,“我们一直以来害怕的可能是……在她心里不重要,所以迫不及待想通过追问的方式证明自己的重量。”
曲有晴倒也能看出来,但这时候她们是关系好才愿意无条件相信彼此,真要万无一失还是得找个有力的理由。
“算了……跟我来吧。”
“去哪?”
曲有晴反手拍花蓉一道清醒咒,“带你们看看青青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真相。”
阮玲珑和花蓉疑惑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回到德生宗。
三人搭乘慈煦鲸,原本想在灵脉山停下,阮玲珑和花蓉非说要去一趟源离山。
她们来到越子衿寝舍,刚好碰上出门的来昭三人。
“姐姐在里面吗?”
“不在。”来昭停下锁门的动作,“不是和曲师姐出去了吗?怎么你们在一块儿?”
“哎呀一点意外。”花蓉闯进院子,有些失落,“怎么办,有的话现在不说我怕就没勇气了。”
“什么话?”曲有晴问,“叽里咕噜说啥呢,来这干什么?”
“曲师姐,其实你不带我们看真相也没事,我们还是不想和小衿闹矛盾!”阮玲珑从储物空间拿出纸笔,“也不知道小衿什么时候回来,想说的话先写下来吧。”
花蓉叹了口气,和她合写一封信塞进窗台的盆栽底下。
曲有晴探头,“搞什么,你们都想好了我还带你们看什么。”
“所以不用看呀!”阮玲珑说,“有的事不一定非得探究到底!”
曲有晴有些无语,但还是挥挥手示意她们跟上,“算了算了,怕你们这些小屁孩意气用事,答都答应了还是带你们去吧。”
她都这么说了那阮玲珑和花蓉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乖乖跟她来到宗主殿。
曲有晴人狠话不多,和正好替班的纪生瑜点头当做打招呼,一脚踹开房门把状如烂泥的黎千烨扛在肩头。
阮玲珑惊恐地看着比她更惊恐的黎千烨,“曲师姐你在干嘛!”
“去藏书阁,最高层只有宗主有权限打开。”
“去那做什么?”
“你们不是好奇我的身份吗,整个世界除了纪生瑜和寒凛也就只有他能知道了。”
曲有晴扛黎千烨十分轻松,轻车熟路走小路来到藏书阁,用各种方法躲开守卫直通顶层。
阮玲珑和花蓉看她的身形和术法看得眼花缭乱,稀里糊涂就到达了目的地。
曲有晴刺破黎千烨右手的五根手指,将带血的指尖与大门上的孔位对应,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藏书阁最高权限的书房显露在视线中。
阮玲珑咽了口唾沫,看着各类从未见过的法器和藏书暗暗吃惊,“小衿居然和德生宗顶层有关系?”
“嗯哼。”曲有晴把黎千烨随手一丢,拿起书房正中央悬在半空的厚重书籍。
花蓉弯腰,看清封皮上“德生宗史册”几个大字,“低层的藏书阁倒也有这本书,但和这个好像完全不一样啊。”
“那是上面的人想让你们看的版本。”曲有晴从后往前快速翻阅,果不其然找到了记录自己的部分。
德生宗想抹除她在修真界的存在,但又不能让后来的领导者对自家门派的历史无知无觉,所以只在宗主能够浏览的史册记录完整的德生宗历史。
“过来看看吧两位。”
阮玲珑和花蓉一左一右把毛茸茸的脑袋凑上去,读出她指着的文字,“曲有晴,德生宗第一百六十三任宗主,德生宗唯一一位术修宗主,在德生宗和魔界的战役中殒命于古战场,彼时修为大乘期七阶……”
“啪——”曲有晴猛地把书合上,“看到这得了,再念后面的就不礼貌了。”
花蓉痴呆地愣在原地,伸长了手去揪阮玲珑的脸,“不痛,你果然是带我们入幻境了。”
“痛!很痛!”阮玲珑被她扯清醒,连忙抓住曲有晴的手臂摇晃,“曲师姐、不对,你不是我们师姐,是我们祖宗?!”
“是吧,但这么叫不好听,你们继续叫师姐就行。”
花蓉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这也太鬼扯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德生宗顶级机密我应该没有修改的能力吧。”曲有晴无所谓道,“当今修真界哪有雷灵根,而且我还这么强,飞涯和我也很熟,你们学习的历史模糊不清,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我是德生宗从前的宗主不是吗?”
阮玲珑小声问:“虽然有点冒犯,但上面不是说你殒命了吗?”
“我是鬼,不是人,不然怎么可能只发挥出合体这点实力。”曲有晴说,“作为宗主,保护你们这些小辈是我的义务。”
花蓉连连摇头,“姐姐也只是个徒生吧,还没有家世背景,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和要保护的孩子谈恋爱……”
“她和你们的区别就在于,她不需要我的保护。”曲有晴猛地给她一个暴栗,语焉不详,“青青是被抓来和我签订魂契的对象,所以保护你们就变成了我俩共同的目标。”
“签订强大鬼物很危险的,难怪你不让她说!”阮玲珑恍然大悟,“而且小衿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也不希望剖开你的伤心事!”
曲有晴见她如此上道,满意地肯定:“可不是吗,就是你想的这样。”
“对不起啊师、师姐,我们真不是故意想窥探你过去的。”阮玲珑双手合十,反复鞠躬。
“好了,知道我死了也没必要三鞠躬。”曲有晴汗颜,强行停止她的动作,“真正的伤心事还记在后面呢,我也没让你们看。”
花蓉挠挠脸,知道她的身份后连狠话都不好意思再说,“你竟然能为了姐姐把这种事主动告诉我们……”
“没办法,不想看她伤心啊。”曲有晴举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不要告诉她哦,她知道了会自责的。”
“嗯嗯嗯!”阮玲珑和花蓉用着把脑袋甩出去的力度疯狂点头,对她的敬意增加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曲有晴把黎千烨带走两拨人也就彻底分开。
直到回到寝舍两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难以脱离。
阮玲珑推开院门,“我俩竟然在怀疑修真界临近渡劫的大拿有问题,这事说出去得被嘲笑一辈子吧!”
“你不如先考虑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花蓉拽住她,捡起那张差点被踩到的白纸。
“这是什么?”
“我咋知道。”花蓉随意地打开那张纸,在看清上面熟悉的字迹后变了神色。
“阮玲珑、花蓉,对不起。
“我的心事太重了,但既然是朋友的话就不能只让你们单向付出,等到和魔界的争端结束,我们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