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第3章 第 3 章

忽然间，身前打下一片阴影，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不进教室，在这傻站着干什么？”

王佳佳猛地抬头看去，少年正静静地望着自己，见她看来，立马咧嘴一笑，她莫名有点脸红，说话声音也跟着小了许多：“我棒棒糖买多了，你吃吗？”

少女摊开手掌，手心静静躺着一颗橙子味棒棒糖，闻逸鸣眼神闪烁了一瞬，勾唇道：“吃，白来的糖怎么能不吃呢？”

棒棒糖被拿走了，心中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闻逸鸣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半是开玩笑半是揶揄：“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没，没有。”王佳佳慌忙否认，她抿了下唇，低头时刘海遮住眉眼。

这时恰好有几个同班同学走过，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王佳佳往旁边躲了一下。

闻逸鸣恍若未觉，把糖装进口袋里，问：“我看你跑步挺快的啊，不参加运动会吗？”

“我？”王佳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行的。”

“试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闻逸鸣一扫之前的吊儿郎当，语气带上几分认真。

对啊，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王佳佳咬了下唇：“一想到那么多人会看我跑步就会……”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道：“紧张，紧张到双腿发软。”

或许，就这么一直不起眼下去也挺好的。

看着她如此认真地解释，闻逸鸣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有研究说，适当的紧张可以让人发挥得更好，你有这实力，为什么不试试呢？”

“啊？”王佳佳睁大眼睛，露出一副“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

闻逸鸣却是行动力十足，直接冲到8班教室，找到体育委员，要填表。

各种好奇的目光落在身上，王佳佳完全不敢抬头看。

体育委员是一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很有正义感的男生，对于闻逸鸣有几分怀疑。

报名长跑的女生寥寥无几，可王佳佳如今却说要参加，他合理怀疑，是谁的恶作剧。

这样一想，他连忙用手盖住表格，看向王佳佳，问道：“你真的要参加？”

闻逸鸣也看了过来。

王佳佳把脸绷得紧紧的。

如果没跑好，到时候就是在全校面前丢脸了。

“不就是长跑吗？我陪你一起。”闻逸鸣挑了下眉，肆意张扬。

那句“我陪你一起”落入耳中，王佳佳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自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深深的颤栗，此刻的她仿佛刀枪不入。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一旦有人陪着，就有了莫大的勇气。

王佳佳第一次无比明确自己的意愿，她告诉体委：“我想试一试。”

既然她都答应了，体育委员也不说什么了。

闻逸鸣开始填表，在课桌底下悄悄朝她竖起大拇指。

王佳佳看到了，莫名有点脸红。

“你真要参加长跑啊？”

王佳佳平日没什么存在感，但因为参加长跑原本不太熟的同学都来搭话了。

“真是勇士啊。”

根本没有女生敢报长跑。

王佳佳忽然有点后悔了。

自己能不能跑下来还另说，一想到有这么多人在关注着这件事，心脏就跳得厉害，呼吸困难。

她从小当透明人习惯了，一下多了这么多关注，反而无所适从。

期间，她不止一次动过去找体委把上面的名字抹掉的念头，但终究还是良知占了上风，她知道，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

同桌在边上好心提醒了一句：“闻逸鸣给你报长跑，说不定是什么跟别人游戏输了的惩罚，不然，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跟我们这些人扯上关系呢？”

王佳佳只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被人突然丢进冷水池子里一样。

对啊，他那么耀眼，而自己又这么普通，他们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所以，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她最厌恶的就是任何形式的恶作剧。

此时，她只想冲到1班去找闻逸鸣问个清楚，但是，双腿好像变成软绵绵的面条。

王佳佳垂下眸子。

对啊，她就是这么懦弱。

一眨眼就到了放学，因为心里压着事，她动作有点慢，等收拾好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走出教室，门外走廊上站着少年，双手撑着栏杆，看向远方，那张张扬的脸上写满了平和，透出几分美好。

王佳佳心下一惊，先是停下脚步，才抓紧了书包背带，往那边走去。

仿佛是知道王佳佳来了，闻逸鸣也转过头，大手一挥，道：“王佳佳，走，去操场练跑步去。”

“什么？”王佳佳险些咬到了舌头。

这时，闻逸鸣已经走了过来，眯了下眸子，语气危险：“怎么，不想练习？”

王佳佳瑟缩了一下。

这不是恶作剧吗？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认真？

见她一脸警惕，闻逸鸣胡乱地抓了把头发，压着眸子，道：“王佳佳，你至于这么怕我吗？”既然她这么怕他，又为什么要招惹他？

王佳佳咬了下唇。

如果说实话能让闻逸鸣放弃捉弄自己，那她……

“如果你想看我出糗，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何必说什么要督促我训练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呢？”

闻逸鸣身形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直直望向王佳佳：“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来找你训练，是希望你赢，就算不赢至少不用输的那么难看。”

他的愤怒不像假的，王佳佳愣住了。

“我……”她还想解释一下，可惜的是，闻逸鸣已经扭过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王佳佳连忙追了上去。

闻逸鸣完全没有理人的打算，反而越走越快，她心一横，伸手抓住少年的袖子。

闻逸鸣这才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了过来：“你想干什么？”

“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王佳佳低下头，态度诚恳地道了歉。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并没有出声，但王佳佳却能感觉到那一抹目光，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良久，闻逸鸣轻呼一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下不为例。”

王佳佳心下一喜。

闻逸鸣扫了眼衣袖上那只手，他道：“你的手可以松开了吧？我的校服快被你扯坏了。”

“对，对不起。”王佳佳面色一窘，慌慌忙忙收回了手。

两人来到操场上，书包被放在一旁，开始做跑步前的热身。

闻逸鸣一边活动脚腕，一边道：“今天是训练的第一天，不求能跑多快，能把全程跑下来就算胜利。”

“待会，我会跟你一起跑。”

王佳佳抬头看去，只看到他侧脸，神色格外专注，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原来，她的担忧都被他放在心上，为此，还特意跑来跟她一起解决问题。

这就是被人看见的感觉？

心下涌过一股暖流，王佳佳鼻子有点酸，她应了一声：“好。”

“准备好了吗？”王佳佳率先迈开脚步，闻逸鸣跟了上去。

跑道一圈四百，跑下来将近四圈，需要将近十分钟，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空气灌进鼻腔里，呼吸系统开始运转，因为跟不上耗氧量，王佳佳有点喘不过气来，腿开始变得疲软。

她心中升起想要停下来的冲动，但即使这样，还是坚持下来了。

全程跑下来，腿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喉咙处传来一股铁锈味，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大脑在嗡嗡响，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闻逸鸣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呼吸平稳下来，她竟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压在心头的郁气跟着一扫而空。

王佳佳看向了闻逸鸣，后者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很不错嘛，第一次就跑这么快。”

这一刻，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赏。

随着训练，王佳佳很快找到自己跑步的节奏，会有意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而闻逸鸣一直都陪在她身旁。

王佳佳有点吃惊，她一直以为训练一事是闻逸鸣的一时兴起，但没想到对方真的遵守了承诺。

希望她赢吗？

他恐怕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

这天练习完，两人坐在树荫下休息，王佳佳偷瞄了一眼少年的侧脸，而后垂下头，问了一句：“闻逸鸣，你觉得我能跑第一吗？”

“当然。”少年语气很是笃定，好似他认定的事一定会实现。

刹那间，云雾拨开，阳光倾泄下来，照亮了少女心底的某个角落。

王佳佳从未被如此坚定的肯定过，而肯定她的人居然是她眼中那个凶恶的校霸。

她嘴唇翕动，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明明她只是一个不被看见的人而已。

闻逸鸣以为她问的是为什么觉得她能跑第一，露出一个反叛又挑衅的笑：“龟兔赛跑里的乌龟都能得第一，你为什么不能？”

王佳佳一默。

这确定不是在拐着弯骂她？

不过，就算是为了不浪费这段时间的辛苦训练，那她也必须努力一把！

在学习和训练中，日子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运动会。

作为参加比赛的运动员，还需要绕场一圈，最后回到班级后面。

这种展示运动员精神面貌的活动对于王佳佳来说有点难熬，她极力克服心中的羞怯，挺起腰板。

就在路过一班的时候，她一眼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闻逸鸣，少年样貌出众，身形高挑，站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王佳佳不免多看了一眼，少年也看了过来，勾起唇角，她飞快移开目光。

在广播里听到男子长跑的参赛者时，王佳佳还在教室做作业，她顾不上什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往比赛场地里跑去。

早就运动会之前，闻逸鸣就问他：“等我跑到终点，你来给我递水，怎么样？”

王佳佳当时并没有回答。

起点人很多，王佳佳不喜欢人挨人，但还是挤了进去。

闻逸鸣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王佳佳看在眼里，小声给他道了句“加油。”

随着一声令下，闻逸鸣动了，王佳佳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这么跑了一圈两圈三圈，闻逸鸣逐渐领先。

终点处已经有人在等了，闻逸鸣一到，便有七八个人涌了上去，而王佳佳被挤在最外面。

她看着被扶走的闻逸鸣，怔怔站在原地。

她想，她当时为什么没敢上去呢？或许是因为自卑吧。

她看到了1班班长，那个格外耀眼的女孩脸上带着同样的关切，她把水递过去，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女孩已悄然红了脸颊。

听到哄闹声，脑袋还在胀痛的闻逸鸣抬起头，看清楚是谁，原本因运动发热变红的脸立马黑了下来，瞧着着实骇人。

他声音冷得吓人，拒绝得丝毫不留情面：“谢谢，我不需要。”

女孩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极了，身子抖了抖。

王佳佳看到这一幕，心中升起一丝惧意。

闻逸鸣可是校霸诶，对女生都这么凶，她递给他水真的会喝吗？

王佳佳并不想当面出丑，所以，她离开了。

她向来存在感极底，没人发现她的离开，除了闻逸鸣。

闻逸鸣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匆忙追了上去。

王佳佳还在蒙头走路，忽然，手中一空，水被抢走了。

“渴死我了。”闻逸鸣拧开瓶盖，把水往嗓子眼里灌，动作谈不上优雅。

你……

王佳佳想说什么，那边已经响起广播，请女子一千五的参赛者候场。

没办法，她只能咽下那句疑问。

闻逸鸣弯腰叮嘱道：“王佳佳，只要你闷头往前跑，没人会注意你的。”

王佳佳瞳孔微微放大，眸底迸发出亮光。

比赛开始，王佳佳起步慢了半拍，她也没慌，目光紧盯着前方。

这次，班上的同学跑来给她加油了。

渐渐的，喧闹声在慢慢褪去，所有东西都被甩在身后，她感觉自己就像飞起来一样，脑海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还有人相信她能得第一。

王佳佳跑了一圈又一圈，因为大脑有点缺氧，她开始恍惚，到最后只能机械般的迈开双腿。

她看到一个个人影被甩在身后，跑道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还有半圈。

王佳佳的目光死死盯着终点，周身的喧嚣化为乌有，她牙一咬，开始最后的提速。

一步，两步，三步……

等哨声吹响的那一刻，王佳佳知道：她冲过终点了！

她可以歇歇了。

双腿一软，就是往地上栽去，旁边伸出来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耳边传来少年清悦的声音。

他说：“你做的很好。”

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少女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