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系傅晟,保安处有人找!”
一声洪亮的通报穿透了阶梯教室略显嘈杂的下课氛围,一名带教学生正扒着门框扯着嗓子,朝室内传达着刚刚收到的讯息。
此时正好赶上下课,急而响亮的铃声催促着教室里的人离开,外面天寒地冻,还飘着同昨日一样大的雪,学生开门的瞬间冷风猛灌进来,里面的人不由哆嗦了一下,盛钦席也被这阵寒意侵袭,下意识地收拢了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深灰色大衣。
“傅晟!等等我!”于显安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后排传来,盛钦席刚跨出门的脚停下,侧身安静地倚在走廊冰凉的墙壁旁,等待着汹涌的人流从身边冲刷而过。
不过片刻,他刚转过头,一个温热的手臂便熟稔地揽上了他的肩膀。于显安笑嘻嘻地凑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情:“我和你一块儿去保安处,正好顺路,完事儿了去二食堂解决午饭。”
科曼军校占地面积大,校内又明令禁止骑行任何交通工具,学生上课常常提着个包如同急行军般在各个教学楼之间长途奔袭,有时候是上一节课还在校园最东边的理论楼,下一节课就得赶往最西侧的实战模拟中心,等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风尘仆仆一脸沧桑,所以上课老师也时常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评价道:换教室的间隙顶上一节体训课了。
或许正是体谅到学生们这种日复一日的“迁徙”之苦,校方为了避免出现“刚在食堂吃完饭,走回宿舍就又饿了”的尴尬情况,极具前瞻性地在校园各处设立了足足十多个食堂。
而其中之二食堂,正是距离学校正门最近的一个。
傅应车停在了不远处,撑着一把厚重的黑色长柄伞,身影挺拔如松,与保安室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由于军校长期封闭或半封闭式的管理,对于出现在校园周边的陌生面孔总是抱持着一种天然的好奇,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流连、打量,甚至有那么几位干脆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视线频频飘来。
“喂,那边有个帅哥。”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在校道上,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刚才课堂上的趣事,直到视线不经意间撞上那个站在雪中的身影,喧闹声忽然淡了半截。
最外向的那个猛地收住话头,良久忽然惊叹道:“头一次见到身材这么好的人。”
另一个则反驳:“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可是军校生,清一色的s级alpha,还不够你看吗?”
那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说:“滚滚滚,老子又不喜欢alpha。”说着摸起下巴若有所思端详起来,“不过他不像一般的omega,这身高、这体魄、这肩宽比例……”
“有没有一种可能,”另一个男生插嘴,带着点戏谑,“人家就是个alpha?”
“不可能!”最先开口的男生斩钉截铁地否定。
一群正值血气方刚、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年轻alpha,竟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第二性别,兴致勃勃地赌上了今天中午食堂的一顿豪华套餐。
“行了。”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走在几人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男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几人循声望去却发现他的视线也落在男人身上。
空中的雪非但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飘越密,有几片雪花甚至打着旋,钻进了傅应手中拎着的购物袋里,傅应皱眉低头扫了一眼袋口沾染的湿痕,决定不再在外面等候,转身打算先去保安室里避一避。
然而,就在他移动脚步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太重的原因,购物袋的绳子毫无征兆地脱手,就这样在傅应眼前滑进雪里。
这一幕落在这几名男生眼里,为首的人留下一句“你们等我一下”便没了影,待到他同伴们反应过来,视线重新捕捉到他的身影时,他已经大步流星地朝着傅应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傅应不悦地蹙了下眉,他压低颀长的身躯,伸出那只因为长时间暴露在严寒中而冻得指节微微发红的手,准备将袋子捡起。
却不料另一只骨节分明、显得宽厚而有力的手掌,先他一步,稳稳地覆上了购物袋的提手,轻松地将它从雪地里拎了起来,傅应的视线跟随那人的手缓缓上移,直到完全看到那张脸。
他的目光在盛钦席脸上短暂停留,随即又轻描淡写地转移到此刻仍与盛钦席勾肩搭背、同撑着一把伞的于显安身上,眼睫微微低了一下。
盛钦席拍了拍于显安的肩膀,把伞交给他“你先去吃饭吧,我这里还有一会儿。”
于显安非常识时务,跟傅应潦草打了个招呼便立马溜没了影。
“我的妈呀……”刚才打赌的那两个男生,看着他们“许哥”僵在半路、伸出去的手和略显尴尬的背影,立刻缩着脖子凑到了一起,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谁敢看许哥的表情?”
其中一个回答:“被人捷足先登了,我不敢。”
其他人回答:“下次让许哥训练再加一个短跑项目,看看还跑不跑的过。”
几人低声窃语间,他们口中的“许哥”已经面无表情地折返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便放下心,“还好还好。”
“走吧。”许濯意声音平淡,从身边同伴手中接过另一把递来的伞,率先转身,迈开了步子。
几人连忙跟上,在路过依旧站在原地的傅应和盛钦席身边时,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几分,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两人。
此刻,盛钦席正好伸出手,动作自然地从傅应手中接过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将大部分伞面倾向对方,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提着那个购物袋。莫名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灼热目光。他凭着直觉抬眼望去,恰好对上许濯意那双深邃的、正牢牢锁定在傅应侧脸上的眼睛。
似乎察觉到盛钦席回望的视线中那丝不易察觉的防备,男生眼神平移到傅应身边的人。
盛钦席伞沿微微压低,目光像裹了雪的冰棱,直直射过去,他下颌线绷得很紧,眉峰压着点冷意,毫不逃避地回视。
许濯意见此情形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细碎的雪花不断飘零,撞击在伞面上缘,随即碎裂、滑落,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擦肩而过的瞬间,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气息,都带着与这天气如出一辙的冷意。
傅应把盛钦席带去了附近一家餐馆,算下来两个人有小半个月没见,悄然滋生了一层薄薄的生疏感,见傅应的目光落在他穿着的大衣上便开口解释:“室友的,他看我没衣服穿借两天。”
等到服务员菜上齐退出了包厢,傅应忽然开口询问:“刚才那个男生的?你们是室友?”
盛钦席想了半天才想到刚刚和他一起来的于显安,否认:“啊,不是,他就是一个班的同学。”
傅应点了点头,用还没用过的筷子夹了几个菜到盛钦席碗里,大多数盛钦席和他住在一起时爱吃的。
盛钦席沉默地盯着面前的碗,傅应又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盛钦席闻言愣住,正准备去夹菜的筷子尖端几不可查地一颤,又落了回去,傅应追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天冷,没衣服穿,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盛钦席放下筷子对着傅应扬起笑脸:“今天准备打的,你来的太快了。”
“撒谎。”傅应垂下眼帘,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食物,没有看他。
“我怕你讨厌我。”盛钦席说出了实话,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傅应,继续,“傅应,你讨厌我吗?”
这回轮到傅应顿住,他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迟疑地闭上,最终只是化作了一个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
讨厌盛钦席吗?压根不会,他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任何一个人,但仅仅是这样吗?并不是的,这十多天里他非常想念白牡丹的味道。
有些瘾仿佛是刻入骨髓,就是无法戒断,他放弃、妥协,然而他寻遍大街小巷跑遍满城,竟然没找到一枝,或者说,没找到他喜欢的那枝,所以他充分凭借“大雪天寒”这个借口来找盛钦席了。
下雪真是个不错的天气,他想。
终究是忍受不了盛钦席那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目光,傅应微微偏过头,避开对方的直视,用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闷闷地、飞快地吐出了三个字:“不讨厌。”
说得十分迅速,三个字并一个字说,盛钦席差点没听清。
没有被讨厌的人正笑得开心,“那就好。”
军校课业忙碌,两个人吃完中饭潦草告别,盛钦席依旧没有搬回来,总觉得差某个契机,也许是盛钦席觉得住宿不错,也许是傅应没有开口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