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预言 第40章 四十、离别之时

深夜，迟默猛然睁开眼睛……黑暗之中，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枕头错位了。

倒不是因为他自己睡觉不老实，而是……旁边还挤了一个人——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迟默往右一看，沈若寻窝在床侧和他之间的狭小地带里，显然已经努力地将他往外挤了不少，这才堪堪为自己争取出能容纳一个脑袋的枕位。

有床不睡，非要下来跟他一起打地铺，这是什么习惯？迟默失笑。

沈若寻侧着身子，手搭在迟默的胳膊上，两床被子堆在一起，环绕在迟默肩头的呼吸很烫，他摸了摸沈若寻的脸，然后将他从床上带下来的被子给重新放了回去。

身上一凉，沈若寻瑟缩了一下，自觉地钻进了迟默的被窝里，他柔软的长裤早就被卷到了膝盖以上，领口也在无意识中被自己扯开了，沐浴露的香味一下子就占据了这狭小的空间，迟默整理好了一切，才重新躺了下来，将被子拉上来的那个瞬间，沈若寻的腿也搭到了他的腿上，迟默顿时睡意全无。

身旁的人在熟睡中毫无防备，甚至将迟默的胳膊拽得更紧了些，他的鼻尖触碰着迟默的肩头，均匀的呼吸弄得迟默痒痒的。

迟默想了想，决定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于是，他将胳膊小心地从沈若寻的手中抽出来，轻轻地抬起沈若寻的脑袋，然后，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流出，完完全全映在了这张空无一人的床上，地上的人相拥而眠，迟默偏过脸去，在沈若寻额头上吻了一下。

……

简在第二天清晨回到了蓝房子。

她卸下斗篷，随意地挂在了门上，一抬头，一个穿着绒绒睡衣的男人窝在沙发上，抱住双腿，正盯着自己。

“噢，”简露出了微笑：“别怕，孩子。”

她从手包里摸出一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巧克力，朝沈若寻晃了晃。

沈若寻的眼睛滴溜溜地跟着那道彩色的光转悠，很快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乖孩子，拿去吧。”简将巧克力放到了沈若寻手心，便转身去了阁楼。

剥开糖纸，沈若寻将巧克力放进嘴里，甜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连头上的呆毛都愉悦地打了个转。迟默从厨房出来，锁上了门，路过客厅的时候顺手摸了摸沈若寻的脑袋，也跟着简上去了。

“找到老杰克了吗？”迟默问道。

简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筐，里面有针线布团子假花之类的东西，她找出几根针比了比针头，又放了回去。

“有点线索了，看守禁地的巫师说昨天有人闯入，但现在还没找到人影，我猜应该是贝汀。”

“贝汀？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迟默问。

“是的，不过你应该叫她贝汀奶奶，她比我还大上五六岁呢。”简对贝汀的执念十分不屑。

简终于选中了一根极细的银针，小心地插进线团中：“关于那孩子的问题，要想恢复神智，得带他去他熟悉的地方走走，见见熟悉的人，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一小瓶药，记得每天给他吃一颗，这药很珍贵，在巫师市集也买不到，别弄丢了。”

“我记住了，简，谢谢你。”迟默由衷地说。

“巫师界恐怕要出大乱子，这件事和Viola有关，为了那孩子好，诅咒的事情，你就别再插手了，我会离开一段时间，祝你们顺利。”简语重心长地劝道，说完，就带着那根针离开了蓝房子。

楼下响起关门的声音，迟默怔怔地，才发现他还没来得及和简好好告别。

老妇人离开时眼里分别是淡然的决绝。

迟默仰起头，待眼角的湿润风干，才堪堪回头。

沈若寻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中间，正仰着脑袋，看看门口，又疑惑地望着他。

迟默走了下去，将沈若寻搂到怀里，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一会儿，迟默抬起头，拍了拍沈若寻的背：

“咱们回家吧。”

……

白房子街落满了树叶，银杏叶早就掉光了，现在地上只剩下一些其他树种的残叶，看上去极其萧条。

这道街的店铺原本就少，正午已过，餐厅都打烊了，迟默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沈若寻，慢慢朝猫咪杂货铺走去。

杂货铺许久未开门，门把手上已经染上了灰，沈若寻的钥匙不知道放哪里去了，迟默只能再次用铁丝撬开门。

“沈若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迟默猛地转过身来，将沈若寻护在身后，沈若寻贴着他的背，紧张地头都不敢冒出来。

来人是一个穿着棕色毛呢外套的中年男人，皮肤很红，稀疏的毛发在他的头上瑟瑟发抖，迟默扫视了他一眼，确认这是个从没见过的人。

“你有本事罢工！怎么没本事站出来啊！”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你是谁？”听到“罢工”一词，迟默有些犹疑了。

男人指着迟默身后，气鼓鼓地说：“我是谁？我是他的雇主！他罢工就罢工，说也不说一声！给他打电话永远打不通！我上哪儿临时找歌手？你知道一晚上我得赔观众多少钱吗？啊？你说话啊你躲着干什么！”

沈若寻扯着迟默的衣服，委屈地嘤咛了两声。

“这……”迟默脑子里闪过那天在车上的片段，沈若寻说第二天有演出，还问他要不要去看……原来是这样。

“抱歉，所有的损失我来支付，但事出有因，沈若寻受伤了，昏迷了很多天，现在他……植物神经紊乱，暂时失声。”

迟默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酒馆老板狐疑地退了几步，而后又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失声？他不能唱了？”

“对，至少未来几个月都唱不了了，给您带来的不变，请谅解，他现在脑子里也有瘀血还没吸收，不能受刺激，请您小声一点。”

迟默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赔偿的事情我会尽快和您沟通，告辞。”

门一关，迟默将沈若寻拉到一旁，将手指竖到他嘴唇中间：

“嘘，以后看到这个人，记得不可以说话哦。”

沈若寻重重地点了点头。

……

杂货铺许久无人打整，到处都落了灰，迟默将沈若寻安置在二楼卧室里，自己则在洗手间和楼下进进出出，两个小时以后，杂货铺终于光洁如新。

迟默将手擦干，往卧室走去，一推开门，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头大——

沈若寻坐在地上，将柜子里的各种东西都翻了出来，满地都是，书、袜子、小玩具、杂志、唱片……他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迟默蹲了下来，将手忙脚乱的沈若寻按住：“在找什么呢？嗯？”

沈若寻忧心忡忡地说：“我的秘密。”

“？”迟默头上冒黑线：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问：“什么秘密呀？”

沈若寻神秘兮兮地附在迟默耳边，说：

“不能告诉你的。”

“……”迟默点了点头，OK，很好。

沈若寻继续在房间里翻翻找找，迟默倚在门口，抱着手臂，看他像过家家似的把自己的卧室弄得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迟默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他的肩从墙头滑下来，差点摔倒。

房间里还是那么乱，沈若寻却不见了。

迟默心脏猛跳，他大步走进去，这才发现衣柜的门开着，沈若寻坐在两扇门中间，非常忙碌。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沈若寻从衣柜层层叠叠的衣服之下抽出了一本暗红色封皮的笔记本：“啊！”

沈若寻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迟默一跳。

“怎么了？”迟默站到沈若寻身后蹲下。

只见沈若寻欣喜地转过头来：“找到了！”

是这个笔记本吗？迟默暗暗记住了，面上带着宠溺的笑，说道：“那就好，秘密找到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沈若寻眨了眨眼：“藏起来。”

“咱们应该藏在哪里呢？”迟默循循善诱：“要换一个地方藏才不会被人找到哦。”

沈若寻觉得他说得对，于是站起身来，抱着他的秘密，来到了床头柜前，站定，转头说：“你转过去。”

迟默听话地转了过去，很快，他听见柜子被打开的声音，沈若寻将笔记本放进了床头柜里，他记得他那本旧驾照也安睡在此处。

秘密的存在让人心动，但迟默并不想揭开它，也许这个秘密无关紧要，也许事关生死，但那又怎样呢？

智力受损的人也需要得到尊重。

有朝一日等沈若寻恢复如常，或许迟默会找他谈谈这个笔记本。

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