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预言 第36章 三十六、柴虫

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很高，沈若寻背上的伤缝好后还没愈合，他还在昏迷中，正趴在病床上，整个背部都暴露在空气中，迟默时不时就得帮他把脑袋托起来换个方向。

“已经24个小时了，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迟默焦急地问查房的医生。

“各种检查都做了，没有异常，现在考虑是麻药的作用还没消失，只有等他自己慢慢醒过来，家属不要着急。”医生随意地安抚了一下就出去了。

沈若寻的额头上还搭着冰毛巾，但温度迟迟降不下来，脸颊潮红，时不时呓语，和那天掉进许愿池之后的状态很像，只不过这次更严重。

迟默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手机响过三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

“简，我遇到了一点急事。”

……

迟默和护士一同将沈若寻挪上救护车，沈若寻背后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特效药让他的伤口恢复速度变快，也避免了细菌感染的可能，但就是这样，迟默愈发担心沈若寻的病情，他的昏睡仿佛没有尽头，呓语越来越多，他说过最多的话，是“绝对不行”。

这句话和他的死亡预言必然有关，但又不完全贴合。

迟默坐在救护车的一侧，沉默地看着趴在担架上痛苦不堪的沈若寻，窗外的景色从城市拥挤的街道变成乡间如画的田野，他脑海中也如走马观花般回忆着和沈若寻短暂相处的时日。

宁愿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好过每天在诀别的倒计时里苦苦煎熬。

救护车如他所愿，将沈若寻带到了郊外。

远处的蓝顶房子下站着一个等候多时的老妇人，见有人从车上下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车开不到乡间小路里，迟默背着沈若寻，一步一步靠近那里。

手机在震动，迟默停下了脚步，按通了蓝牙耳机。

是露娜打来的电话：“迟默，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沈若寻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得换个地方治疗。”脚下的小石子很多，迟默低头看着地面，免得崴了脚或者绊到什么东西，再将背上的人给摔出去。

“伊文还说想来见见你们，他听说沈若寻受伤了，愧疚得要死。”露娜说。

“让他先别死，当务之急是让他不要再回老房子了，所有从老房子带出去的旧衣物或者棉被之类容易吸收气味的东西都得扔了，一个星期以后情况如果没有好转再来找我，我也会按时去找他收尾款的。”迟默讲着冷笑话，试图冲淡心头萦绕着的阴霾。

背上的人均匀呼吸着，随着迟默脚步的起伏而起伏，田间有风吹过，迟默的耳廓被沈若寻的头发搔得痒痒的，他再抬起头时，已经来到了简的面前。

简的表情非常沉重，她来到迟默的侧面，将沈若寻额前的碎发撩开——

这个年轻人的面孔隐约还残留着他小时候的轮廓，她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尤其是他长而密的睫毛，以及眼角那颗痣。

十多年了，竟然能再一次看见他。

“先进去，他最好别吹太久的风，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简说。

迟默小心翼翼地把沈若寻放到床上，帮他脱下外套——两道疤痕从他肩头蔓延至蝴蝶骨以下的皮肤，沈若寻无意识地动了动，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沈若寻连忙将暖气调得更大了些。

简端了一杯热茶进来，看到迟默忙前忙后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我没记错的话，这孩子快27岁了。”

迟默正在整理被子，以便让沈若寻不至于太难受，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鼻子里发出不清不楚的一声“嗯”，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剩下的话，简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命数已定，有些事情不必这么执着。

房间的窗子下摆放着几个行李箱，是迟默之前寄过来的，他很快就整理好了一切，这才有空喝口水。

“伤他的那个鬼魂是什么样子？描述得越清楚越好。”简仔细检查了沈若寻的伤口，一只手托着眼镜架，问道。

迟默回忆着，慢慢叙述道：“他像是由黑色的气体组成的一个人形怪物，脑袋细长，上面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张嘴，那只眼睛好像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只要和它对视就会非常难受，手脚都有长长的指甲，沈若寻背上的伤应该是被它的指甲划伤的，但我没有看见全过程，我冲下楼梯的时候它张开了大嘴，对准了沈若寻的脖子。”

“还有呢？”

“那个地下室里的每个物件里，好像都有这种鬼魂的存在，沈若寻说它们靠怨气滋养，一旦足够了，就会从Viola的遗物里钻出来。”

“Viola……”简喃喃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迟默想起了留在地下室的那副油画，每当回忆起Viola画像上那张慈悲的脸，迟默心中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割裂感。

“这种鬼魂不是由死人变的，它们是世间恶毒与污秽的集合体，我们把它们叫做‘柴虫’，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诅咒的化身有这种能力可以创造它们，我会给他服用一些药物，让他先醒过来，只有等他醒了，才能慢慢恢复神智。”

“恢复神智？”迟默急了：“这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他的脑子被那个柴虫给伤到了。”

……

简正在忙活晚餐，迟默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帮忙，食物的香味从小厨房里钻出来，湿腾腾的，在迟默的鼻腔里形成了水珠。

直到现在，迟默才觉得自己的情绪稍微恢复一点了，他决心要振作起来，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起码他不能掉链子。

简告诉他，最差的结果，是沈若寻直接变成傻子。

迟默想象了一下，好像也不坏，他可以只拥有三岁孩童的智力，然后张开手，每天笑着要他抱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起码他不会对死亡有任何恐惧和忧虑。

迟默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可笑的想法终归是他自私的产物。

沈若寻是个人，他得好起来，然后以他最自傲的样子走向死亡。

简的声音打断了迟默的胡思乱想：

“有一味药材只有在巫师市集能买到，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一张地图，你沿着我做的标记找到那家店，把药材买回来。”

简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大碗，盛上浓汤。

“好。”

“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要告诉那个人这味药的用途，他也许会刁难你，但你绝对不可以提我的名字，或者提什么‘柴虫’、‘Viola’、‘诅咒’之类的字眼，否则他很有可能会找人把你抓走。”简补充道。

迟默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疑惑：“至于吗？现在是法治社会。”

简摇摇头：“那是你们的世界，在巫师的社会里，现在依旧保留了火刑，好好想想明天的说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