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点点头,喃喃自语:“对,黄昏之桥……至少很多年以前这里的人都这么叫它。”
远处的大桥上人影憧憧,天空逐渐变成了粉红色,夕阳很快就会消失。两岸静默,已提早入夜,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里,等待夜幕降临。
“老板,你不去问问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莱亚悄悄地对迟默说。
没错,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迟默看着老太太的侧影,恨不得马上就上前将所有事情问清楚。
见迟默心事重重,莱亚只能小声对迟默说:
“老板,我该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迟默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将莱亚拉到一边,提醒道:“今天碰到这位老太太的事情千万不能告诉沈若寻,知道吗?”
“为什么?”莱亚不解。
“你就当我想给他个惊喜,明白了吗?”迟默没办法向这个神经大条的孩子解释自己的内心活动。
莱亚比了个“OK”,很快就离开了公园。
天色渐暗,迟默在一旁等了许久,已经决定改变今晚的行程了。老太太身形微动,于是他适时上前,将一张名片递给她。
“您好,我叫迟默,该怎么称呼您呢?”
老太太将名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边放进自己的手包里,一边笑着说:“哦……迟默,你可以叫我‘简’,你或许不会相信,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我猜,应该是和那些案子放在一块儿的吧。”迟默耸了耸肩。
简拉上手包,抬头问道:“所以,你有事要问我对吗?”
夜幕下,简的那双异瞳映出路灯暖黄色的光,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双眸子如鬼似魅,所以才一直保持着和煦的微笑。
“是的,有些问题我一直找不到答案,或许你是唯一一个能帮我解开秘密的人。”迟默从大衣的内袋里掏出小锡兵,递给简。
“是关于这个鬼魂的事情吗?”简将小锡兵握在手里,摩挲了两下,眼里都是慈爱。
“不,”迟默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他说:“我想知道的是,关于第十三号诅咒的事情。”
简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皮骤然抬起,警惕地盯着他。
“你一定知道,对吧?”迟默低声问道。
……
距离大桥5公里左右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村庄,这里的房子不多,但全都刷着白色的墙漆,拥有蓝色的屋顶,远远看过去还挺漂亮的,迟默某次曾驱车经过这里,对这一片还有印象。
公路两边是稻田,稻田两端是小山坡,那些房子就散落在山坡上,窗户里透出灯光,显然依然有很多人住在这里。
车子停在路边的荒地上,
迟默耐心地跟在简的身后,用手机手电筒打着灯,从田间小路慢慢往山上走,坡度很缓,所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其中一座蓝顶白房子前,简从手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进来吧,随便坐,我去把壁炉点上。”简将客厅的灯打开后,就去鼓捣壁炉和热茶了。
手机响了一声,迟默看了一眼,是沈若寻发来的信息:
“中场休息了,莱亚竟然来了,还带了几个朋友,你在哪里?查案还顺利吗?”
迟默想了想,回复道:
“在警署,还是没有线索。”
迟默放下手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这是一个温馨的小屋,里面塞满了生活所需的各种东西,但摆放得都很整齐,一看就是每天都有打扫,迟默坐在一张软乎乎的沙发椅上,接过简递来的热茶:“谢谢。”
简坐在迟默对面,虽然满脸皱纹,白发岑岑,但还是能从她的眉目间看出她曾经美丽的面容,她优雅地将一条毯子搭在腿上,对迟默说:“可以把小锡兵拿出来了,老是待在狭窄的地方,它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迟默将小锡兵放在了桌子上,小锡兵刚一远离他,就直挺挺地瘫倒在桌面上,仿佛松了一口气。
“还能这样……”迟默嘟哝道。
“鬼魂生前多半是可怜人,死后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我总是会以对待人的标准来对待它们。”简用精致的小勺子搅拌着茶里的糖块,动作不疾不徐。
虽然还未和简有过多的接触,但迟默觉得她身上总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气质,这种气质一定来源于在某个领域无数次的成功,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牙医在牙科这个领域的绝对自信。
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那双眼睛从杯子上方露出来,微微眯着,看上去很享受。
迟默忽然想起沈若寻的阴阳眼,如果他的异瞳是因为诅咒而生,那简呢?
她注意到了迟默的视线,解释道:“噢,孩子,别害怕,我的眼睛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迟默窝在软沙发里,沙发太矮,他坐着有些难受,于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前倾,两肘搁在大腿上,他知道这样的姿势会给谈话的另一方造成压迫感,但没办法。迟默尽量轻柔地问道:“抱歉,简,方便告诉我你的异瞳是从何而来的吗?”
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略带骄傲地说:
“因为我来自巫师家族,最优秀的巫师基本上都是异瞳,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上次见到除我之外的异瞳,好像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简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是一个巫师?”迟默惊讶道。
“很意外吗?我以为岛民们对这个身份已经见怪不怪了。”简对迟默的态度感到疑惑。
“不,事实上,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乡人。”迟默坦白地说。
简瞪大了眼睛,这下轮到她惊讶了,她眉头皱着,脸部皮肤的皱纹也堆在了一起,显得很慌张:
“天呐!孩子,快告诉我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我以为你的父亲和母亲至少有一个是原住民,否则你为什么会知道第十三号诅咒?这可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而且,普通的原住民绝对不敢像你这样直接将诅咒宣之于口。”
迟默对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有些招架不住,他想了想,决定长话短说:
“简而言之,我在帮助警署查案的时候发现最近的几起案件都和鬼魂脱不开干系,它们都是Viola的奴仆,包括桌上这只。”迟默指了指躺在桌上的小锡兵。
“至于为什么知道鬼魂都和Viola有关,是因为我的朋友就是第十三号诅咒的受害者,他知道诅咒和兰特家族的一些事情,但并不多,他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忙。”
迟默没有说得更多,他不想过多引导简的思维,现在他需要她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听完以后,简面色沉重,她说:“你的那个朋友……”
“怎么了?”
“他是什么人?是巫师吗?”
迟默摇了摇头:“不是啊。”
简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仿佛不明白自己的推断是哪里出了错:“那就奇怪了……”
“什么?”
“他为什么会想着找一个异乡人来帮忙呢?简直是徒劳。”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徒劳吗?迟默默默地问自己。
那个夜晚,冰凉的古堡台阶上,沈若寻看着自己的那种表情……回想起来,心上好像拂过了一片羽毛,迟默无奈地笑道:“他可能就是病急乱投医吧,说我身上有什么金光,意味着绝处逢生。”
简愣了一下,偏过头,艰难地回忆着什么。
很快,简抬起眼,叹道:“他不是病急乱投医。”
“嗯?”
“他说的是真的。”
迟默讶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为坐在背光的位置还穿了一身黑,整个人都是黑漆漆的。
简摆了摆手:“别看了,你身上的金光只有他能看见,对他来说,你就是唯一的生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迟默问道。
简重新倒了一杯茶,心事重重地搅着糖块,良久,她说:“金光是异瞳人才能看见的东西,每个异瞳人都避免不了坎坷多舛的命运,唯一的生机,就是找到那道独一无二的金色光芒。我曾经也以为这只是个传说,但后来我发现这是真的。”
“命运,生机……有这么严重吗?”迟默喝了一口茶,不以为意。
“比你想象的要严重,”简严肃地提醒道:“你那个朋友既然能看见你身上的金光,那他一定也是异瞳人,他或许没有对你说实话,他一定是巫师家族的一员,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是被迫成为异瞳人的,那是巫师中一种恶毒秘术的后果,但是施法的人因此会受到上天最严厉的惩罚,所以没有巫师敢对别人这样做。”简斩钉截铁地说。
沈若寻曾经说过的话在迟默耳畔萦绕着,他也曾怀疑过这个荒唐故事的真实性,但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迟默看了简一眼,苦笑着问道:“如果,事情就是这样的呢?”
原本他并未打算将沈若寻的事情和盘托出,但从刚才到现在,迟默一直关注着简的微表情,现在已经确认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除非这位老太太经受过非常严苛的抗审讯训练,不过,战争年代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什么?怎么可能?”简坐直了身子,面带怀疑,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有备而来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