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 第19章 你能喝白的？

“练仲秋？练仲秋？”

宋叶坐在椅子上轻轻用手推了练仲秋两下，看他没有反应，宋叶把扒出来的饭菜放进微波炉给练仲秋留了一张纸条。

他写完之后关了所有的灯，打开门后回头看了一眼。

练仲秋睡得很沉，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喘上来气，右胳膊被支架固定，姿势略带一些扭曲。

站在宋叶的角度，只能看到练仲秋一只眼睛和毛绒绒的脑袋。

他热完饭回来之后看到练仲秋整个人栽在他的床上睡得很安静。

吃饭的时候他没叫练仲秋，经历了今天这样的事情，是要好好休息的，练仲秋的难受他大概能理解一些，尤其是在梁文博出现之后的不适。

练仲秋不止一次说过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他知道这件事情，但没必要反复的提醒他现在是一个人。

宋叶轻手轻脚的关门然后出去，他在二楼的双人间随便收拾了一下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宋叶起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他看了眼时间就从床上跳下来然后下楼找练仲秋。

他的床单被套枕巾全部被拆下来扔在洗衣机里，昨天留的饭菜吃完，碗在桌子上放着。他留的纸条下面压着五百块钱，没留什么话。

练仲秋走了？

宋叶拿起钱冲上三楼，行李已经被拿走了。

练仲秋走了。

还留下了房费。

宋叶赶到学校之后练仲秋也不在，他翻了一下练仲秋的桌兜，书还在水杯还在，那就是请假了。

宋叶掏出手机想了两秒又把手机揣回兜里。

没什么好问的，问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问问心情有好些吗？问问胳膊还疼不疼？答案都是用脚趾头可以想到的。

至于要不要问问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练仲秋是客人，客人要走他还拿把刀架人家脖子上不让走么？也没有哪个民宿老板会问客人为什么走吧……

何况人家还多留了钱，押金还没退。

下午放学宋叶早退了一节课，他骑车到阳明巷转了一圈然后回橘子海，这种没有头脑的、智障的、冲动的想要制造偶遇的心理太傻逼了。

他一定是睡得太多把脑子睡扁了……

随便点了个外卖，宋叶坐在前台里面却一道题都看不进去，他说过早中晚三顿饭他会接练仲秋到店里吃，也说过会帮练仲秋收拾行李然后送他去租的房子。

他想象一下练仲秋是怎么一个人一只手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然后拖着两个箱子去那边，就感觉不太舒服，像是有嗝卡在嗓子眼里出不去一样。

卫生是怎么打扫的，饭可以点外卖，那床单被套这些怎么罩……

宋叶很少会这样的以己度人，九哥不需要他操心，龙爷也一样。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宋叶完全坐不住了，好歹他们算朋友，是算朋友的。

哪家民宿的老板会让客人睡自己屋子还给做饭，又有哪家民宿的老板帮客人解决家庭纠纷。

就算不是朋友，他们也是同学，同桌。

新时代的好青年，是要帮助祖国含苞待放的花朵的。

宋叶做了决定，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给练仲秋打电话的时候，练仲秋的消息进来了。

练：吃了没？

宋：没呢

练：你来上次去的那个医院接我吧，我看附近有家火锅

宋：行

发完消息之后练仲秋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他半夜就起来了，起来之后看到宋叶的纸条吃了饭就回楼上去睡觉。

躺着躺着他想起来宋叶是一个有100分洁癖的人，他又匆匆跑下去身残志坚的打扫了宋叶房间的卫生，做完这一切他出了一层薄汗，挺舒服的。

上楼冲完澡之后他决定现在就搬到阳明巷去，他对于左手的使用显然是超出了宋叶的预期，至少在收拾行李这一关卡，练仲秋做的炉火纯青。

意识到行李太多，练仲秋花钱找了同城快送，送上门的那种，还好王念娇和他一起上次把房间打扫的很干净，他回来没费什么心力，把衣服随便往衣柜里一堆就继续睡觉。

到了下午的时候是被胳膊疼醒的，练仲秋打车去医院的途中路过橘子海，看到门是锁的，宋得快也不在门口停着。

他不想把正在上课的宋叶叫出来，现在是有宋叶陪他，那以后呢？

人生总有孤立无援的时刻吧，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大多数都会是一个人，不是每分每秒身边都会有朋友相助的。

来到医院之后，医生言简意赅的告知他不可以剧烈运动，睡觉也要小心不要压到，还看了脚踝，只是挫伤，两三天就能好。

再次站在傻逼电梯的门口，练仲秋看着电梯缝发呆，前天宋叶好像也是这么站在这里发呆的，这个脏缝有什么好看的呢？

不知道

但就是很有魅力的吸引着每一个站在他面前的病人，电梯门坑坑咔咔的打开，再坑坑咔咔的关上。

一系列检查做完没用一个小时，自己一个人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嘛。

不过他记得宋叶是说过他胳膊好之前的早中晚饭都负责，还说过会接送他，现在给宋叶发消息可不算他脆弱，是宋叶提前答应好的。

“练仲秋！”

宋叶骑得很快，在练仲秋面前漂亮的甩了个尾。

“哎呦我的妈呀！”练仲秋抬起胳膊挡眼睛，“把灯开这么亮干嘛？”

宋叶语气有些不稳“我怕路上有坑，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提到这个练仲秋清了清嗓子，“睡起来感觉疼就直接过来了，快走吧快走吧，饿死了”

宋叶气息不稳，练仲秋上车之后他伸手捏了一下练仲秋被重新固定之后的支架。

“打石膏了吗？大夫怎么说？”

“没打，拆下来拍了个片子然后骨头没啥事儿”练仲秋往前蹭了一截“就是脚踝也挫伤了，不过没那么严重”

“脚踝？”宋叶惊呼。

“怎么会伤到脚踝？”

练仲秋感受到宋叶也往前坐了一点，他把右手搭在宋叶的大腿上，声音在宋叶的耳边响起“学你耍帅，然后崴到脚了”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严重吗？”宋叶回头问，他温热的气息扑在练仲秋的脸上。

“哎呦！”宋得快在街上扭了一个90度。

练仲秋有些诧异的看宋叶，然后问“你让风咬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把头搭过来的？”宋叶瞪着眼睛。

“就刚才啊，我觉得有点儿累想靠着你”练仲秋满脸的疑问“不能吧，你跟我说话还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没被吓到”宋叶嘴硬。

“行行行，那你没被吓”练仲秋很敷衍的回应“赶紧走吧，我好饿啊”

“那你当时不舒服怎么没说啊”宋叶还是问。

练仲秋吸吸鼻子“当时肾上腺素飙升，哪还管得了什么脚疼不疼的，而且我是睡起来之后才感觉不舒服的”

睡起来之后不舒服的？是在阳明巷不舒服的？还是在橘子海睡起来之后就已经不舒服了？

不舒服了还把床单被套都扔洗衣机里，不舒服了还硬要走啊……

“你什么时候走的？”宋叶声音有些轻。

“什么？”练仲秋对着宋叶的耳朵喊了一嗓子。

宋叶双手快把车把握碎了才控制住方向，“我说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叫我！”

“我…三点多吧，我不知道你去哪里睡觉了，大半夜再给你打电话多费劲，我干脆叫了个同城快送”

宋：……

“我在二楼呢，你喊一嗓子我就知道了”

练仲秋声音里带点儿笑意，“你不是有点儿动静就能起来吗？我拿行李的时候来来回回三四趟都没见你人，我就以为你出去了”

“没出去”宋叶说的快，说的轻。

他没出去，他平时确实是有点儿小动静立马就能起来，谁知道昨天做的饭是不是有毒，吃了之后效果带昏迷，睡得居然这么死。

“到了”宋叶把车停在火锅店门口“走吧”

练：？？？

“我靠，你咋知道我刚才看的就是这家！”练仲秋看手机上刚才收藏的页面，“我也没来得及给你说啊”

宋叶把宋得快的钥匙在空中甩了一个漂亮的圈，“这附近能在大众上搜到评价还不错的火锅，也就这家了”

“还是成都人开的”宋叶补了句。

练仲秋吃了快一周清汤寡水的玩意儿他真是快死了，这里的一切食物跟他十七年之间的食谱都八竿子打不着，今天看到这家火锅店的时候，毫不夸张，他的七窍里都流出了口水。

“这么多人啊”练仲秋往门口打了一眼“我们是不是还得等”

宋叶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不用，老板是我以前的同事”

“怎么哪家店你都有认识的关系啊”练仲秋往他手机上瞥“我看你也不像有这么多朋友的人啊”

“所以说是同事啊”宋叶看到门口的来人对练仲秋说“走”

“你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来人见宋叶真的往他的方向走，他激动的顺拐不说，还大喊大叫。

走的近了练仲秋低头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快速替换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抬头打招呼，“你好”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那人对着练仲秋一通敷衍，挤在练仲秋和宋叶的中间继续逮着宋叶问“你怎么会来这边吃饭？你怎么会来我家吃饭？多久都见不到你人了！”

听这语气，不像是宋叶所说的冷冰冰的同事关系，倒像是宋叶的疯狂追求者，就差整个人贴在宋叶身上闻两下舔一口了。

一个男人，穿的紧身皮短裤外加靓紫色露脐装，居然还贴了假睫毛，说真的，王念娇都不会贴这么长的假睫毛。

练仲秋深深的吸一口气，没事没事，别跟食物过不去，不要歧视性别认知的多样性，做一个包容的人，做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做一个……

不是！这真的做不了，太辣眼睛了！

为什么要在头发上梳小辫还别花花绿绿的卡子啊！

练仲秋扭头看宋叶，那是相当平静，心如止水。面不改色的跟这位男女士热聊，甚至还让人家挽着他的胳膊……

“收收表情”宋叶回头看了眼练仲秋，然后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

“没事，这样的表情我见多了”那人摆摆手，冲着练仲秋wink了一下“他单纯就是没见过所以好奇，对吧小弟弟”

练：……

“是…是的”练仲秋点头“是的，没见过”

宋叶笑着摇头，“我以前在修车铺做学徒记得吗？”

“你说过”

“他跟我一起学，学了一年多，出来开火锅店了”

“啊？这……”练仲秋眼神在宋叶和…和…咳咳咳之间流转了一番“这看起来不像啊”

“叫我李哥就行”那人撩撩自己的刘海“就是不像啊，所以开火锅店了，小弟弟你是宋叶的…”

“同学”宋叶抢答。

练仲秋点点头“是的，朋友同学”

“哦，行，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忙完聊”

练仲秋和宋叶坐下之后，宋叶欻欻欻的基本上勾了满满一页菜单，看的练仲秋嘴里冒酸水。

“行了行了，吃得完吗？”练仲秋拦了一下。

“吃不完就打包当宵夜，我今晚估计睡不着”宋叶翻过页继续欻欻欻打勾。

“那个”练仲秋坐的离宋叶近了很多“那个，他刚才为什么见到你反应那么大”

宋叶听完练仲秋的话之后，整个上半身摊在椅子上抱臂，笑着看练仲秋“我以为你会问关于他的事情”

“我又不认识他，问他干嘛？”

宋叶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比如，他为什么那么打扮，为什么化妆，为什么扭着走路”

练仲秋坐直之后用很不赞同的眼神看宋叶，“你歧视性少数群体？”

“啊？”宋叶转头在四周看看“你他妈哪知眼睛看出来我歧视？”

“恼羞成怒？”练仲秋眉头皱的更深“那你干嘛非得强调他的穿着什么的，我问的不是你的事儿吗？”

“我刚才就应该把你的表情拍下来，嘴张的都能塞鸡蛋了，我当然以为你好奇他了”宋叶说“还有，哪看出来我恼羞成怒了？你不歧视？你不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他穿的衣服？还是他化妆，那当然奇怪”练仲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但是他看起来就gay里gay气的，这不奇怪，现在的时代满大街上一砖头拍下去，十个人对半儿劈都是同性恋吧”

“呦”宋叶揶揄“你这语气，你见过不少？”

“没见过大世面吧”练仲秋洋洋得意“我初中的时候跟我妈去泰国旅游，他们专门有这种节日，大家在街上游行，呼吁爱情平等性别平等”

“那是”宋叶点头“这么大的市面我确实没见过”

“哎呀，别扯这个了”练仲秋打断他“他为什么见你那个反应？”

宋叶也端起杯子喝水“你…固定胳膊的医院，是我妈做手术的医院”

“手术？”练仲秋在脑子里琢磨。

“是…”他声音压低“是那个弟弟的手术？”

是间接性导致宋叶不幸的开始的那个手术吗？

“嗯”

宋叶看练仲秋弯着腰低着头一副谈论国家大事的做派，他笑笑拍了一下练仲秋的肩膀。

“不用这么谨慎，他知道，当时宋渔在医院打我他还帮我买药了”

“早知道不问了”练仲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你这才叫恼羞成怒”宋叶给他加水“问都问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早知道”

“所以那天晚上你在医院沉默了那么久，是不是因为一到这里就会想到那些事，那我们今晚也可以换个地方吃饭的”练仲秋说。

菜上来了，宋叶没有回答，练仲秋一只手艰难的调料碗，他眉毛蹙起来，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后悔追着宋叶问。

等菜上齐之后，宋叶边下菜边说“想是肯定会想到的，以前就怕过来想到会烦所以不过来，不过那天看来即使想到也没有那么烦，况且你的手更重要一些，这里最近，最方便”

“所以不用换地方吃饭，也不用想那么多，我没那么…那么不舒服”

“吃肉”宋叶把肉夹进练仲秋的碗里。

练仲秋一只手不方便，现在就变成宋叶下菜下肉，自己吃还得照顾练仲秋。

“你今晚不去九哥那里？”练仲秋问。

宋叶摇头“从明天开始近半个月都有城管，九哥去整个城市的最北边，太远了影响我上课”

“我胳膊这个样子能喝酒吗？”

宋叶有些奇怪的看练仲秋“理论上不能，不过你会喝酒？”

“会，量不大”练仲秋说完招手叫了服务员加了两瓶散装白的。

“白的？”宋叶看他“你前几次吃饭都喝豆奶啊你能喝白的？”

“啧，能喝，量不大，我就是心里烦我想喝点儿行不行啊？”

宋叶低头发消息“行，那我陪你喝”

“算了吧，回去酒驾被查了你才是真的上不了课，你已经成年了”练仲秋拿起手机看时间“还能喝三四个小时”

“我喝了酒也摔不了你，你心里烦你想喝，我也心里烦呢我不能喝点儿？”宋叶招手“这儿”

李哥拿了三大瓶郎酒过来“忙转向了，就你俩要这么多酒干嘛啊？”

练仲秋看宋叶，他不是点了一斤多的散酒吗？

“随便喝点儿，你一会儿忙完了要不要也来喝点儿？”宋叶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连着把两瓶都打开了。

“哎哎哎，这个一会儿再打”练仲秋眼疾手快，放下筷子就把宋叶手里的第三瓶拿走，这架势，不能是个酒鬼吧……

还真不好说，他刚到橘子海的第二天宋叶就把自己喝的洋洋洒洒的，差点儿就要在地上睡一夜了。

“我不喝了”李哥摆手，“忙着呢，你跟小弟弟喝吧，过两天我闲下来我去橘子海找你”

“行”

“满上？”宋叶问。

“满上！”练仲秋豪气万千的指了一下眼前的两个茅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