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降雨 第3章 第 3 章

林平就职的健身房近期效益不好，经理颁出新的规章制度，让他们做业务。主要是拉人办卡。他其实不太擅长做业务，嘴拙，私下里跟韩元就交流，因为制度的变更致使工资结构发生了变化，做不出业务工资就低。他伤透了脑筋。

韩元就叫了两个朋友去林平那儿办卡，勉勉强强，只能叫林平不被骂。

林平光愁工作这回事儿了，都没留意到韩元就近期的反常。韩元就回他爸妈家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秋高气爽，林平经理又组织大家做户外宣传，一群人拉着音响到空旷的广场，派传单。林平递出去的很多传单都被人随手丢掉了，甚至是当他的面。林平弯腰捡的时候看到旁边坐着的环卫工人伸手，说反正也没人要，别制造垃圾了，都给他吧。林平面上一窘，说不上来是不是不好意思，踱步到另外的街口去派了。

林平刚站稳脚跟林祖胜的电话就来了，林平说爸，什么事？林祖胜喊了两声，说他过马路没看清扭到脚了，动不了，问林平能不能送他去医院。林平着急忙慌的说好，挂断电话去找经理请假。他经理对他近期表现很不满意，认为他是在逃避工作，就没批他的假。

“林平，不是我不给你批假，公司效益不好，每个员工都有责任。不要总想着偷懒，你把工作做好了，公司不就跟着好了？公司好了，大家都跟着沾光。”

林平为难道：“可是我爸…”

“你今天要是走了，就别在公司干了。”

林平怔住，他躲到榆树后头给韩元就打电话，韩元就声音压的很低，不知道是在开会还是什么。林平本来没事，听到他声音突然觉得委屈，叫了声：“哥。”

韩元就只比他大三个月，却样样比他做得好。林平小时候家里还富过，韩元就条件比他差多了。吃不饱穿不暖几乎是常态，但韩元就争气，一路读上大学，名校毕业，进到外企。林平羡慕他身上那股魄力，假使自己从他身上借到十分之一…林平想也不敢想。

“你说。”

林平给他打电话，其实是想叫他拿主意，林平有点不是太想做这份工作了。可不等开口，韩元就却道：“我近些，我来送他去医院吧，你好好上班。”

韩元就当真送着林祖胜去医院了。林祖胜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见过韩元就几面，当他是儿子的好朋友。他们俩谁也没对家里出柜。

林祖胜最近起夜频繁，挂了科吃着药，疑神疑鬼的，脚再一扭，更加觉得自己身上毛病多了。他想住院，好好检查检查。韩元就看着他在医生面前那副过分谦卑的样子，谈不上是瞧不上，但林祖胜老了，他想。

医生不建议林祖胜住院，韩元就把他送回去，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林平在厨房里做饭，听见他回来，从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他看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先去洗那一身消毒水味儿了。

林平做好饭端上桌，韩元就湿着头发坐在桌前，他们之间安静的能听到墙上挂的时钟哒哒的转表声。

林平下意识看他脸色，他冷淡的瞧不出什么表情，总归是麻烦了他，林平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就是这一句谢谢，寒了韩元就的心。

林平不问他林祖胜伤怎么样，不说自己今天工作表现如何，该说的一句都没说，反而跟他道了句谢谢。韩元就觉得林平这种人，就算到了死海，也是会下沉的。

“林平。”他叫他的名字。林平宛如惊弓之鸟，等他话语当中的利箭射出来。

韩元就打量他，客厅的灯泡照的林平一张脸发白，他再也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了，一张熠熠生辉的脸随着时光一去不复返。现在摆在韩元就跟前的这张脸上从眉头至眼角再到紧绷的双唇和收紧的下颌，无一步充斥着拘谨，和被岁月冲刷后的寡淡。

韩元就突然又不想说了。他本来要说的，说林平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好像我是一个暴君，无时无刻不在对你的生活施以暴/政。不然你为什么要怕我？

似乎是不欢而散，林平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不高兴，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下了一场秋雨，韩元就发出和解的信号，约林平去看院线看电影。林平那天本来很开心，但是到了取票处，韩元就买爆米花和可乐，林平拽拽他袖子，让他别买了。韩元就反问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最爱吃了吗？

林平说：“爆米花比电影票还贵了，我们不吃了，等下看完电影就要吃饭了。”

这句话给收银员听去，不知用什么表情看了林平一眼，韩元就面上冷了下来。没再坚持。

那场电影谁也没看尽兴，散场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更僵了。林平不能不说是一个扫兴的人，但一桶爆米花和两瓶可乐要花掉他一天的工资，已经要分不清是他廉价还是橱窗里的东西更昂贵了。

一个礼拜后，林平被公司裁掉了。一个公司因为不景气而裁员，林平成了那个倒霉蛋。屋漏偏逢连夜，他还没告诉韩元就这件事，紧跟着韩元就便给他了另一个打击。

韩元就喝了酒回来的，林平知道他没喝醉，因为他的风度还在。他说：“我妈让我相亲。”

林平茫然的看着他，竟然说了一个：“奥。”

他猛然抬眼，一个五味杂陈的眼神，兜头浇的林平心凉了半截。他道：“我准备答应她。”

林平扯着嘴角，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他反应慢半拍的看韩元就抨击他：“够了，林平，我们分手吧。那天看完电影，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像什么吗？像苹果。一年四季都有，所以无聊透了。”

一点也让人提不起兴趣。

韩元就抹了把脸，说：“我妈明天一早就来了，请你今晚就搬出去吧。”

林平猝不及防，连闹都没闹，他家没在市里，他爸在这边也是租房子住的。韩元就让他走，他突然不知道走哪去了。他只收了衣服和必需品，拖着行李箱出门前，韩元就往他手里塞了本存折，那上面是当初韩元就买房付首付林平出的那部分钱。

他好厉害，这么快就有钱了。林平发散思维的想。一面将存折攥成一个逼仄的圆圈。

韩元就看着他，他们在玄关处看了彼此最后一眼，仿佛那就是他们人生当中的最后一眼。林平冷不丁红了眼睛，因为韩元就又给他塞了一沓现金。真是贴心啊，怕他深夜里没钱用，林平蓄在眼眶里的那汪泪水迟迟不肯掉落，如果不是蓄谋已久，又怎么能如此迅速的将存折和现金塞到他手上呢。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