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落下,蒋氏才僵硬地抬起头看了过去,只见裴少珩带着见玉缓步走来。
姜父见状,连忙迎上前说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裴少珩闻言笑了笑,道:“本官回京途中,恰巧碰见伤痕累累的姜大小姐,好心送她回来,却被人说成了登徒子。”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蒋夫人一眼。蒋夫人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裴大人此话言重了。”
随即又转向姜韶华,语气带着几分埋怨:“韶华,你也是,怎么不早说是裴大人送你回来的?”
凤九栖抬起头,与裴少珩目光相接,心中暗想:“他究竟是什么人?这时机也来得太巧了。”
随即移开视线,望向姜清霜,轻轻一笑:“所以啊妹妹,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免得让自己无话可说。”
姜清霜脸色顿时难看,刚要开口,便被蒋氏厉声打断:“够了!”
凤九栖这才满意地转向姜父,道:“父亲,女儿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她又抬眼看向陆言诀,语气平静:“陆公子,眼下定亲之事不宜再谈,过些时日再详议吧。”
陆言诀闻言欲言又止,最终只好化作一句:“好……那你好好歇息。”
凤九栖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蒋氏神色稍缓,像是想起什么,又道:“霜儿,去送送陆公子。”
姜清霜应了一声,刚走上前,陆言诀却冷淡道:“不必了。”随即命人将聘礼一并带走。
裴少珩见戏已散场,也懒洋洋道:“那在下也不打扰了。”
姜父连忙命人相送。裴少珩临走前,目光在凤九栖离去的背影上停留一瞬,脚步微顿,心中暗笑:“呵,有意思。”
另一边,凤九栖回到清梧院,桃枝急匆匆跑过来,拉着她仔细检查,带着哭腔道:“小姐,您没事就好!您失踪了一整夜,可把奴婢担心坏了!”
凤九栖微微一怔,从姜韶华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桃枝是姜韶华的贴身丫鬟。
见此凤九栖才缓声道:“没事,桃枝。我有些累了,你去帮我打桶热水,我想沐浴。”
桃枝这才注意到她额上的伤,连忙道:“是,小姐,奴婢再去取些伤药来。”
凤九栖闻言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头,随后桃枝便转身去了。
片刻后,凤九栖泡在浴桶中,由桃枝替她上药,心中思绪纷杂:“这具身体叫姜韶华,是丞相府的嫡女。可从记忆来看,她生母早逝,自己又自幼痴傻,除了姜家祖母,府中再无人真心待她。”
理清脉络后,凤九栖又继续想:“蒋氏是继母,陆言诀是姜韶华的青梅竹马也是未婚夫。蒋氏害姜韶华,是想夺这门婚事,让她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想通前因后果,她忽然问道:“桃枝,如今是大靖哪一年?”
桃枝一愣,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不傻了?连这些也忘了?”
凤九栖神色不变,道:“许是额头的伤的缘故,许多事记不清了。”
桃枝闻言,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都怪奴婢昨日轻易被蒋夫人的人引开,才害得小姐……”
凤九栖温声安慰:“无妨,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桃枝这才安了心点了点头,答道:“如今是大靖三十六年。”
凤九栖怔住:“三十六年……竟已过了六年?”片刻后,凤九栖又追问:“那如今的皇上是……”
话未说完,桃枝急忙打断:“小姐!慎言……”
随后便只兄桃枝快步关紧窗户,才走回低声道:“皇室之事不可妄议。如今的皇上是先帝的大皇子。六年前,我朝攻破夏朝后,先帝与先太子相继去世,由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所出的大皇子继位。”
凤九栖见此才轻轻点头,随后便低下头垂眸不语。
待沐浴完毕,她换上衣裙走出,桃枝一边为她整理头发,一边忿忿道:“若是老夫人在府中,蒋氏岂敢如此放肆!”
凤九栖沉吟道:“那沈淮之,还有今日的裴大人和陆言诀,又是何人?”
桃枝解释道:“陆公子是太傅府的公子,今年的新科状元,与小姐您是青梅竹马,更是自幼定下的未婚夫,这婚约是老夫人与先夫人定下的。奴婢也没想到,蒋氏竟敢趁老夫人去静安寺礼佛,打小姐婚事的主意。”
凤九栖默念:“静安寺……”又问:“那沈淮之和裴大人呢?”
桃枝道:“沈大人是内阁首辅,裴大人名裴少珩,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不过小姐恕奴婢多嘴,裴大人虽今日救了您,可他在京中名声……算不得好人。”
凤九栖若有所思:“是吗?”
桃枝点头,又道:“沈大人与裴大人素来不和,这事京中人人皆知。而且老爷前不久才弹劾过裴大人,他今日出手相助,也不知存的什么心。”
凤九栖闻言才缓缓点头。桃枝为她梳好头发,便退下了。
房中静默良久,凤九栖伸手轻抚自己的脸,低语:“我竟真的活了……看来上天也觉我命不该绝。”
随即,她眼中掠过一丝冷意,轻笑道:“沈淮之,没想到你是踩着我大夏人的血肉,坐上了内阁首辅之位!”
说着,她攥紧拳,重重捶在桌上,双眼泛红。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垂下双眸:“那夏朝百姓如何了,沈淮之是否守诺了?”
半晌后,凤九栖才缓过情绪,望着镜中陌生的容颜,心中默念:“放心,姜韶华。我既借你之体重生,你的仇,我来报。从今往后,凤九栖就是姜韶华,姜韶华就是凤九栖。”
这时,桃枝端着药碗进来:“小姐,药熬好了,您趁热喝。”
姜韶华接过药碗,闻了闻,缓缓饮尽,又道:“桃枝,你自幼便跟着我吧?”
桃枝点头:“是的小姐。”
姜韶华问:“那我母亲怀我时,可有什么异常?”
桃枝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奴婢是小姐五岁时,老夫人派来照顾您的。若说先夫人的事,老夫人应当最清楚。”
姜韶华沉吟不语。桃枝轻声问:“小姐,怎么了?”
她摇摇头,心中暗想:“从姜韶华的记忆看,蒋氏表面并无破绽。但姜韶华被害、自幼痴傻,她生母之死,恐怕都与蒋氏脱不了干系。”
桃枝又道:“不过老夫人应当快回府了,小姐届时一问便知。”
姜韶华轻轻颔首,心想:“失忆倒也方便,否则性情大变,反惹姜家祖母生疑。”
另一边,蒋氏听完桂嬷嬷的回报,若有所思道:“不傻了,还失忆了?呵,这倒真是……”
桂嬷嬷低声道:“夫人,姜韶华若不痴不傻,日后怕是难拿捏了。何不趁老夫人尚未回府,再……”
蒋氏瞥她一眼:“不可!她现在恢复神智,老夫人那边定已得了消息。若再动手,反倒引人怀疑。”
桂嬷嬷问:“那夫人的意思是……”
蒋氏思忖片刻,道:“不急。你去备纸笔,我修书给父亲。”
桂嬷嬷取来纸笔,蒋氏写好信递过去:“速速送去。”
桂嬷嬷领命退出蒹葭院。蒋氏独自静坐,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裴府中,裴少珩懒洋洋躺在躺椅上。见玉快步走来,禀道:“大人,查到了。”
裴少珩眼也未睁:“说。”
见玉道:“姜韶华是姜府嫡出小姐,不过姜府那些陈年旧事,大人您也知晓。”
裴少珩漫不经心道:“我让你查的是姜韶华本人。”
见玉见此便挠了挠头道:“这位姜小姐痴傻十几年,实在没什么特别。”
裴少珩轻笑:“是吗?那才有趣,一个痴傻十几年的人,忽然间清醒了……”
见玉小声嘀咕:“属下觉得挺正常啊。”
裴少珩睨他一眼,语气笃定道:“不,不正常。”
裴少珩说着边想起姜韶华手持发簪刺向自己时的眼神,警惕、果决,还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神色倒和我有几分相似之处。
想到这,裴少珩的嘴角不由勾起:“有意思。见玉,去把我和姜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的消息散出去,还有蒋夫人冤枉姜韶华与人私奔一事传出去。”
见玉一愣:“为何?”
裴少珩把玩着扳指,轻笑道:“她爹不是刚弹劾过我吗?姜承章最重颜面,我偏要他丢一回人!”
见玉应声,又迟疑道:“那……”
裴少珩一个眼神止住他的话头。见玉只好退下边想着:“可这不是把姜大小姐的清誉架在流言蜚语上烤着吗?大人的心思难猜哦。”
而在见玉离开后,裴少珩则独自把玩玉扳指,眼中兴味盎然:“可不要让我失望了,姜韶华。”
次日,京城顿时流言蜚语四起,茶楼内议论声不断。众人交头接耳,说的皆是丞相府痴傻嫡女一夜风流韵事,细节被描绘得活色生香,仿佛亲眼所见。
丞相府,清梧院
桃枝急匆匆推门而入焦急道:“小姐!不好了!不知是谁将您失踪一夜、与裴大人独处的事传了出去,如今闹的是满城风雨!”
姜韶华正临窗而立,指尖轻轻拂过一盆兰草的叶尖,闻言却神色平静如水,连眼波都未曾晃动一下,只淡淡道:“无妨。”
桃枝怔住,似是没料到姜韶华会是这样的平静,随即又急又气地猜测道:“是不是蒋氏?定是她!她昨日未能得逞,便用这等下作手段来污蔑小姐!”
姜韶华轻轻摇头,语气笃定:“不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