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槐 第4章 千千万个小兰

青紫色的手瞬间缠住安尤四肢。

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竟然距离自己这么近。

窒息感充斥全身，她看到陆漓远朝自己跑了过来。

“安尤！”

“别过来！”

安尤嘶声呵斥，话音刚落，她胸口突然亮起火光。

下一瞬，熊熊烈焰猛地从她周身迸发。

就在这时，刺耳的婴儿哭声在空气中炸响，火舌卷着青紫色的小手渐渐消失。

为了消灭那些青紫色的手，安尤再次动用异能调动了村口火盆里的火。

那火可以烧毁红纸。

那因红纸衍生出的手也可以被火盆中的火灼伤。

但那点火根本不够。

所以，她用又异能取出汽油。

在即将被掐死前，泼了自己全身，并用火盆的火点燃了自己。

陆漓远被热浪逼退半步，浓郁的汽油味窜进他的鼻腔。

“安尤……”

她虚弱的摇摇头，扶住陆漓远强撑着站起身。

虽然极限操作驱赶走了恶婴。

但全身烧伤的她，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也会没命。

距离留置针注射镇定剂的时间还剩不到一小时。

如果她再找不到生路离开副本，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个黑影从树林现身，踏着焦土缓缓走进。

“够狠，不过没那帮畜生狠，连个小姑娘都骗进来。”

看清来人的脸，二人都怔在原地。

面前人的模样和刚刚给他们送药的小兰有八分相似。

如果不仔细看，完全是一个人，只是……

他们能隐隐约约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其他陌生人的脸，就像是重影，有好多人叠在一起那样。

陆漓远毛骨悚然，但还是将安尤护在身后，满脸戒备：“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人挑眉，不羁的看了二人一眼。

“村里人都叫我疯婆子，要不是那小姑娘出手太猛，我也不至于用红纸制住她。”

“年轻人快离开这里吧，村里的人要是在这里找到你们，你们就得被打死。”

“等等……”

安尤将陆漓远扒到身后，看向疯婆子。

“有打通副本的异能者记载，在副本内死去的玩家会以怪物的形态被强制困于副本中。”

“你是玩家……许许多多的玩家……”

玩家在副本内被同化成怪物后，会因为机制下意识的攻击玩家。

但如果有强大的执念，这些异化会的玩家会保留一部分自我意识。

她曾经经历过的副本很多，知道这些并不意外。

远处要离开的疯婆子听到她的话，停住脚步。

癫狂的大笑从她喉咙里炸开：“你说的对，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千千万万死去的小兰！”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缓缓转过身。

昏暗中，疯婆子的脸像是被揉碎又强行拼凑的皮影，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下一秒竟开始诡异地扭曲变换。

一张十**岁姑娘的脸呈现在安尤眼前。

那姑娘眼角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可不等他们看清，那张脸松弛下来，变成了四五十岁妇人的模样。

紧接着又闪过一张带着刀疤的脸。

接着一张嘴唇青紫的脸，一张痛苦挣扎的脸，一张被剃光头发的脸……

每一张脸都带着相同的绝望，却又在瞬间消失。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尤遍体升寒，这些死去的玩家竟然组成了一个怪物……

面前的疯婆子停下了动作，嘴角向上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原本嘶哑的声音分裂开来，像是有无数个女人的声音在她喉咙里纠缠、重叠 。

“我是第一年被小兰骗来的人，她笑着拉我的手，说这里有吃的、有住的，可我来了之后，就再也不是我了，我成为了她，变成了小兰……”

“我是第二年被变成小兰骗来的人。那天我在村口遇到她，她穿着蓝布衫，和我失踪的女儿一样大，我跟着她走，想问问她见过我女儿没…… 可走着走着，我就忘了自己是谁，我成为了她，变成了小兰……”

“我是第三年……”

第三个声音响起时，带着浓浓的哭腔，她的脸又变成了另一张陌生的面容。

“我不知道多少年了……我是来寻我丈夫的，有人说看到他跟着一个叫小兰的姑娘走了……可后来，我没有找到我的丈夫，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小兰，我只能是小兰……”

她的声音还在不断切换，脸上的面容也跟着一张接一张地变换，每一张脸都带着不同的悲戚，却又都被同一个名字牢牢捆绑。

她们像是无数个被困在躯壳里的灵魂，在借着这具身体，诉说着永不终结的悲剧。

被火烧灼的身体还在发疼，但安尤还是捋清了思路。

整个村子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而他们是被拐进村子的生育工具。

刚进入村子时，检查女生身体的老人就说，他们是来帮助小兰的。

可怎么帮助，谁也不知道，他们好像稀里糊涂的就被小兰骗进了村子。

而小兰和村子的一系列做法都是为了让他们生下孩子。

安尤也曾想过，是不是他们生下孩子，就可以离开副本了。

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未及时掩盖，被藏在帘幕后的尸体就足以证明了一切。

尸体中的女性，大多死于腹部开裂，这是因为剖腹产没有恢复好，便有了第二个孩子。

孕晚期剖腹产的缝合线承受不住压力，就如充满气的气球爆开。

村子里简陋的医疗条件根本无法救治肚子爆开的孕妇。

他们只能将其作废，换新的生育工具，这也便有了骗人入村的小兰。

同样有些女人不想像那些炸开肚皮的孕妇一样，她们想要活命，便需要能替代自己的人。

这些人也变成了欺骗人入村的小兰。

如果安尤他们短暂的想要活命，就必须成为像小兰那样的人。

可她们成为小兰后，就能摆脱死亡的命运吗？

这就好比被拐进大山，逃出的希望渺茫，小之又小。

她们终究是村里人的生育工具，终究会丧失生命，变成后山疯婆子的一部分。

陆漓远怔住，过了好一会。

他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给我们送药的小兰是和我们一样被扯入副本的玩家……”

“不止，现在在我们面前的疯婆子也是。”

安尤靠在陆漓远身上，烧焦的皮肤生疼。

“如果想要活下去，一，我们自己生下孩子，但生多少个能满足村里人的需求就不知道了，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放我们离开。”

“二，我们不生，骗其他人进来生，但这也是短暂活命的办法。”

安尤突然有一种绝望感涌上心尖，似乎有东西要将她裹挟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在这副本里，他们好像没有生路可选，是被迫接受命运，还是道德败坏的让别人替自己承受悲苦。

这很难抉择。

“就没有别的选了？凭什么要我们选这两条破路？毁了这破村子，杀了那些畜生不行吗！”

陆漓远有些痛苦的看向安尤。

安尤摇摇头，这个想法根本不成立。

他们已经见识过那些诡异的东西杀人了，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她也很绝望。

更何况，她现在受伤很严重，完全是强撑着。

她怕。

怕疯婆子突然被副本机制影响，朝他们冲过来，杀掉他们。

陆漓远没有异能，如果她就此晕过去，意外可能会使两个人都丧命于此。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村民的喊叫。

“跑了！那两个外乡人跑到后山了！”

“遭了！”

陆漓远将她打横抱起，想要寻找藏身之处。

可四周空旷，根本无处可藏。

安尤有些欣慰，这傻大个倒是个好男人。

她也一样，是个好女人，是不会拖累他人的人。

尽管疼得意识渐渐模糊，还是挣扎着要从陆漓远身上下来。

“把我放下，我引开他们，你先走，我有异能……”

“别说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陆漓远强硬的将她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安尤抬起手腕，看向留置针。

那里已经不到半个小时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催命符。

突然，陆漓远抱着她，跪在了疯婆子面前。

“你能和我们对话这么久，没有杀了我们，说明你们还有玩家的理智。”

“救不了我，请你把她救下！我任何条件都答应，不管是让我给你们所有人卖身，还是……”

“还是让她卖身，我们都愿意！只要你救下她，她也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

“我们一起给你们当牛做马！”

本来还感动的安尤，突然心肌梗塞。

怎么那么燃啊……

算了，随便吧，活着重要。

出乎安尤意料，疯婆子答应了。

“罢了，她和我有缘，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我们可能早就消散了。”

“女人？”

不仅陆漓远疑惑，安尤也很疑惑。

但村民已经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没有时间细问了 。

疯婆子也没有多做解释。

“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和你怀中的女孩一样漂亮。”

她继续道。

“我可以暂时帮你们隐藏两分钟气息，两分钟内，你带着她跑回村子的房间，就不会被村民伤害，但你们找到离开村子的方法后，必须带我一起走。”

“我答应你！”

陆漓远毫不犹豫地应下。

话音刚落，疯婆子口中念念有词，抬手一挥，一阵无形的力量笼罩住了二人。

陆漓远不敢耽搁，背着她拼了命地往村子里跑去。

但不止为何，路突然变得格外崎岖，好像有只若有若无的手在摸安尤的脖子。

她甚至能感受到有人在后面拽她，让陆漓远跑不稳身形。

那是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围绕在他们周边。

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安尤杀死boss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