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日子过得如同粘贴复制,没有什么很值得记住的事,最多听听阮以礼说最近她又在哪个班发现了新的帅哥,三两下便决定要去追。
等两天之后,又伤心垂泪,说原来人家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暗叹自己生不逢时,只能跟小帅哥相忘于江湖,有缘无分。
然后过不久,又跟祁念更新下一位男嘉宾。
学生时代能叫滥情吗?不,这是阮以礼无处安放的少女情怀。
祁念见惯不怪,在吃饭的空隙里,没忍住问:“你就不怕哪天人家串通在一起,控诉某某班某某礼,要你名声扫地身败名裂。”
阮以礼因为她的形容词笑出声:“来呗,这有啥的,多来几个顺便帮我砍砍拼夕夕。”
她不是滥情的人,只是没把感情当得太真,阮以礼又爱玩,更多时候,只是无聊找找乐子。
“我就是找不到玩的嘛,太无聊了。”
阮以礼喝一口水,“而且大家都是学生,谁又会当真,今天我追你,明天你追他,不长久的。”
十七十八岁的感情,简单又天真,就像夜间落下的露珠一样,等不到天亮,只要风轻轻一吹就晾干了,留不下一点痕迹。
祁念找不到说的,不可否认,确实是这样。
她上初中时,班上就有男生追她,祁念不喜欢,只觉得无聊。
上了高中,青春期的感情懵懵懂懂,周围的同学都在怀揣纯洁的校园浪漫情怀,满怀期待,背着老师和家长谈恋爱,就算冒着会被抓到的风险也不会安分。
祁念不懂,高一仍然有人追她,写很多很多情书,列举她的各项兴趣爱好和出行习惯,说这辈子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祁念觉得匪夷所思,原来这就是喜欢。
她感到烦躁,为别人总是过分在意她关注她暗暗观察她的这种行为感到冒犯,因为她总是对一切都很淡,对一切都不上心,自然,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某些人的众矢之的。
况且祁念并不喜欢他。
她爸她妈从来不太管她,就养成了她不喜欢拘束的性子,这种感情,只会让祁念觉得束缚和不自在,她讨厌被什么东西困住。
这样的喜欢,祁念从来没对别人有过,也并不觉得自己以后会对谁产生。
于是约见了男生,当面拒绝了他。
男生不死心,在身后质问:“为什么啊,我还以为我有机会……”
祁念不想跟他废话,转身就走,事后陡然松气,了却一桩大事的浑身轻松。
阮以礼见她像解决了什么野虎猛兽一样,感觉很有趣,又晃头晃脑的感慨:“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
祁念黑着脸让她滚。
吃过晚饭,从食堂里出来,晚霞正好,淡粉色的残云层层叠叠堆在天边,晚风柔和轻快,校园里都是四处走动的闲散学生。
门前沿路种了一道的桂花树,此时枝条正盛,枝枝葳蕤,右边延伸到足球场边尽头的围墙,往左边转,走进错落分布的几栋教学楼。
祁念走下台阶,稍稍偏头躲开茂盛伸长的枝条,身边阮以礼叽叽喳喳,刚走到在十字路口,广播轻快的前奏在这时咿咿呀呀响起,带着独属于音响的电流声,片刻后,音乐停止,有人开了口:
“大家好。”
祁念顿了一下,侧目望向广播音响。
“我是今天的发言人,林时。”
她声音不同往日里的随和温缓,此时语调不紧不慢,带上了点广播腔的正经意味,却仍然很有辨识度。
亦或者说,在祁念耳朵里,很有辨识度。
阮以礼瞥见祁念落后的影子,催促:“走啊,你干嘛呢——”随即听到广播声里这个名字,她反应过来:“哎?这声音……是你同桌哎。”
“是啊。”祁念收回目光,抬抬下巴。
“走吧。”
学校每天六点过都会播报实时广播,由广播社来组织安排,林时是广播社的社长,会听到她的声音,不奇怪。
重点是在,从高一到现在,一年之后,祁念才真的好好注意到学校里的广播声,才好好听到了林时的名字,并认认真真听完了接近三分钟的发言。
来自林时同学,接近三分钟的,一字一句的发言。
祁念都听完了。
晚自习快上课的时候,林时才回来,祁念无聊地转转笔,装作不经意的说:“我今天听到你说话了。”
林时偏头,望着她眨眨眼,好像也晓得祁念说的是什么说话,笑了:“我知道。”
“嗯?”祁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林时勾勾嘴角:“我知道,你会注意到的。”
这就是林时,向来都从容不迫,信手拈来。
祁念有点愣,片刻后问:“话说,不是招了新生吗,你一个——”停了一下,她把老大换了个词。
“——社长,怎么能亲自上阵?”
一般老大都是不显山不露水,身处门派正宗,只在关键时候才悠悠哉哉出现,轻轻出手,举座皆惊。
不过现实哪有这么夸张,祁念遏制住自己丰富的想象力。
林时解答她的问题:“新同胞还需要多练习,今天负责发言的同学请假了,我没有事,正好救一下急。”
原来是这样……祁念明白了。
对话在这里停止,林时继续看书,祁念悠悠转着笔,忽然想起什么:“你吃饭了吗?”
林时翻书的动作停下,“怎么了?”
说话之前肯定要整理发言稿,加上下午的时间又没多少,林时总是要过去指导新同学练习的,这样看来,她应该没时间吃晚饭。
“你回答就好了。”祁念把问题抛回去。
林时思索两秒,之后她气息一动,目光落在祁念身上,带着点无奈的语气,“没有。”
果不其然,身边的人眉头之间的小角又出现了,然而她却像没注意一样,把视线转向自己。
林时跟她对视。
祁念说:“那以后,你要去社团之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带晚饭。”
对祁念来说,既然林时特地陪自己晚上回寝室,那自己给她带晚饭,那也不算什么,正好可以打平,也算不欠人人情。
林时静静盯着她浅色的眸子,这双眼睛里时常带着不耐烦的懒懒散散,更多时候只是懒恹恹的垂着,显露不出什么表情,而现在,正莹莹地和自己对视。
她莞尔一笑,对这双眼睛开口,轻声答应:“好。”
有来有回,在百转千回的感情里,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体育课永远比正课更有激情,对于闲不住的少年们来说,这是忙碌的学习生活里,一小部分可以撒野洒脱的时光。
体育老师并不严苛,随手安排体育委员带他们跑了两圈,就自由解散。
男生们抱着篮球就跑过去抢位置,有些女生带了羽毛球拍,这会儿三三两两的成群结伴,在靠边上的位置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商量组队。
祁念没这个好心情,太阳明晃晃的晒得毒辣,连风吹起来都燥热,黏腻又沉闷,直叫让人喘不过气
她躲避开人最多的地方,挑了个清静的角落,坐在树荫底下,旁边是跑来跑去的男生,视线投远一点,能看到篮球场另外一边的高架围栏,女生们在两端打羽毛球。
祁念目光落在某处,在围栏外的桂花下的荫蔽里,看到了在乘凉的林时,没穿外套,胳膊露在外面,从这里模糊看去,依旧能看出来很白。
她身边有几个女生在说话,林时偶尔搭话,也有祁念不认识的面孔,体育课本来就是几个班凑在一起上课,遇到以前认识的同学,很正常。
她撤开视线,另一边,方鲤刚跟她们兴致冲冲的打完几局羽毛球,脸热得通红,于星星把小书揣进兜里,两人绕过花坛,看到在这边躲凉的祁念。
方鲤撸着袖子,大步迈过来:“好啊祁念,偷偷在这里霸占这么一大块地方是吧,被我发现了……”
于星星看祁念一个人在这里,问:“你怎么不过去跟他们一起打羽毛球啊?”
“就是。”
两人在身边坐下,祁念把手伸直,转转手腕,“热死了,不想去。”
旁边没有别人,方鲤大大咧咧扯起袖子擦汗,呼吸都带着火星子,“说得也对,太热了。”
在这边躲了一节课的凉,终于熬到下课,祁念往围栏那边看,发现林时已经不在了。
她跟于星星和方鲤两个顺道一起回教室,在一楼分开,祁念拐进洗手间,用凉水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手和小臂,等闷热散去不少,才拎着湿漉漉的手,慢悠悠爬上三楼。
林时早就到了教室,坐在位置上,懒悠悠支着手喝水,见祁念进来,起身让她进到位置里。
祁念回看一眼,林时只穿了简单的半袖,胳膊匀称干净,跟刚才远远看去的时候一样白。
教室里都是上完体育课回来的同学,把书当扇子扇得噗噗噗响,一个劲儿抱怨好热,空气里都是闷热的气息,祁念把窗户打开,感受被风声慢慢吹透。
而林时,就算刚刚才上过一节体育课,在火辣辣的太阳里走过一遭,现在仍然是干干净净的模样,祁念轻轻吸吸鼻子,就可以闻到,来自她身上凉浸浸的味道。
不知道她有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为什么自己总能闻到。
不浓烈,也不张扬,淡淡的,很清冽,靠近了就可以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