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第8章 第 8 章

“砰！”众人皆向季家小姐的位置看去，只见季初月扶起被打翻的酒盏，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帕，徒劳地擦拭着漫延的酒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微微颤抖，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那副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模样，与这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宫宴格格不入。

一瞬间，大殿内静得只剩下丝竹乐声尴尬地飘荡。各种目光交织在她身上——有诧异，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轻蔑，也有纯粹的看热闹。

皇帝萧铎脸上的温和笑意淡去了几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方才正将话题引向季初月，话音未落就出了这般纰漏，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兆头。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后林岚，林岚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

季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南槿连忙在桌下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但她自己看向季初月的目光中也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更多的是担忧。

肖禾脸上的血色褪尽，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季初月的方向，心中又气又急。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陛下提及她的时候闹出这等笑话！她强挤出一丝笑容，起身欲向皇帝告罪：“陛下恕罪，小女……”

“无妨。”萧铎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语气恢复了平淡，听不出喜怒，“不过是失手打翻了酒杯，小事而已。初月丫头怕是身子还未大好，有些乏力了吧？”

季鹫在酒杯翻倒的瞬间便抬起了头。她看着长姐那副慌乱无助的样子，心中那丝不安愈发强烈。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紧张失手。大姐姐虽然怯懦，但自幼受肖禾严格教导，基本的宫廷礼仪绝不会忘。她不自觉向雍王那边望去，果然那萧霁虽然面上无所谓的样子，可手指紧紧握着酒杯，竟泛起一丝白。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襟下的红珊瑚珠，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立刻有宫人上前，手脚利落地收拾了残局，为季初月更换了杯盏和桌布。季初月始终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地向宫人道谢，再也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一眼，仿佛想将自己缩进尘埃里。

经过这一打岔，皇帝似乎也失了继续刚才话题的兴致，转而与身旁的宗室亲王说起别的事情。

季初月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萧霁。他冷漠疏离，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绝望淹没了她。果然……他不在意她，要不然为何一言不发。

宫宴结束后，百官及家眷们依序恭送帝后离席，而后各自怀着心思散去。

季家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季卫面色铁青，南槿紧握着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目光却担忧不已，肖禾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另一辆马车上，季初月面色惨白的倚在车壁上，季纾安静地坐在季鹫身边，姐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季纾的指尖冰凉。季鹫则始终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宫灯黑影，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御书房。

“皇兄！臣弟绝不能娶那季初月！”一向沉稳冷峻的宸王萧静，此刻竟失了往日的冷静，他跪在御前，声音虽竭力压抑，却仍透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抗拒。

皇帝萧铎屏退了所有内侍，只留皇后林岚在旁。他靠在龙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却不容置疑：“静儿，朕知道此事仓促。但这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季家兵权必须牢牢握在皇室手中，尤其是……在你手中。”

“可为何一定是她？”萧静抬起头，眼中是挣扎与痛苦，“季初月怯懦无能，今日宫宴之上更是……如此失仪，如何能担当宸王妃之责？她根本……”

“根本什么？”萧铎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根本不如她那才貌双全的妹妹季纾，是吗？”

萧静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皇兄，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心事的慌乱，随即化为更深的苦涩。他无法否认，那个烟霞色宫装、温婉娴静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他欣赏季纾的聪慧、她的得体、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内里，那才是他心目中王妃应有的模样。而非季初月那般……如同惊弓之鸟，徒有嫡女之名。

“皇兄……”萧静的声音带上了沙哑，“季纾她……”

“朕知道你的心思。”萧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坚定，“但正因季纾太过出众，她才更不能成为你的王妃。静儿，你想想，季纾是南槿所出，南槿背后是江湖势力，季纾本身又才名远播，若她为宸王妃，季家势力过于集中，必会引来雍王一派更疯狂的攻讦，也会让朝中其他势力忌惮，于稳定不利。反而季初月，她是肖禾所出，肖禾母家虽清贵却无实权，季初月本人又……不甚起眼，将她指婚于你，既能拉拢季卫，又不会过分刺激各方神经，是平衡之道。”

林岚也轻声劝道：“静儿，陛下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晟的江山稳固。季大小姐或许并非你心中所想，但婚姻大事，岂能尽如人意？身为亲王，你的婚事从来不只是你一人之事。”

“为了大局……平衡……”萧静喃喃道，俊美的脸上血色尽失，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下去。他何尝不明白皇兄的苦心？雍王萧霁野心勃勃，皇兄病体缠身，内忧外患之下，他作为宸王，确实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

他藏了藏手中的那把匕首，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声音变得空洞而麻木：“臣弟……遵旨。”

看着弟弟这般模样，萧铎心中亦是不忍，但他别无选择。他挥了挥手，疲惫道：“下去吧。赐婚的旨意，过几日便会下达将军府。”

......

听雪轩内，季初月来不及更换外衣，拉住青黛的手便道：”青黛，你快去，去给雍王府传信，今晚我一定要见到他！"

“你要去哪儿？”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肖禾的怒声。”是要去寻那个小贱种的爹不成？若不是你是我肖禾的女儿，这般好事能轮得到你？“她缓缓走到桌前，让身边嬷嬷为自己斟了一盏茶，“说起来，那个孩子的爹到底是何人？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欺君大罪！”

“娘！”季初月猛地扑向肖禾，重重跪了下去，“女儿不想嫁给宸王！”肖禾一把抓住季初月的手，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你是要害了我们一家人不成？”

季初月满脸泪水，她突然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