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情吃饭的漂亮哥哥 第70章 69

《了凡四训》里说，往事种种，譬如昨日死。

此刻，那些早该死去的往事却像回拢的云翳缭绕心头，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一起在头脑里盘桓。

恰逢宁喻给宁一发今天的小提琴练习音频，又一个电话电话进来，絮絮叨叨讨论进度，最后七拐八弯问起季野。

季野，季野，又是季野。

宁一思绪繁芜，尖锐的头痛夺走她的判断力，她忍不住尖叫，“姐！”

宁喻措手不及，“嗯？怎么了？”

宁一微微喘息着，满腔酸意全凭意气倾吐，“你能不能不要……”

不要喜欢他了。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好的，根本没把男女关系当回事，都是玩，可以一边喜欢你一边和你的妹妹发生肢体接触，那么严肃的事……他随便发生，拿来当报复工具，不值一提，他根本没你想象得那么值得喜欢，真的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宁喻语气防备，“不要什么？”

宁一识别出她的情绪，如梦初醒，差一点，差一点就酿成大错。

她放低声音，“……我是说你可以不要这么急，多练两周空弦我们再学跳弓。”

又敷衍了几句，挂掉电话，宁一熄灯上床，在黑暗里再也抵御不了心里的厌烦，厌烦季野，也厌烦自己。

厌烦自己做了他的共谋。

他根本算准她不敢对宁喻和盘托出，又或者根本不怕宁喻知道，如此卑劣。

宁一心里压着巨石睡去，睡眠质量不好，直接反应在脸上，第二天游魂般踏进班级，一双眼写满困顿。

心事又敏感，写字时不小心碰到身旁少年的胳膊，反射性地缩回手，动作幅度大到引人侧目，她自己先呆在那里心惊半天……那个不算是吻的吻给她造成的后遗症。

初吻，算吗？

想到那个字眼，都觉得难为情，她悄悄捂住脸。

身旁的人眉眼高耸，倾斜过目光，她心头咚咚地跳，大地好像也在咚咚咚地震动……

“宁一……宁一？！”

宁一吓了一跳，不是错觉，大地真的在震……是许爵一脚踢在她的椅脚上。

她捂着心口转头，“干嘛啊？吓我。”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许爵神神秘秘扬了扬手机，“我表姑在电影院工作，给我们拿了几张票，新海诚新作，《你的名字》，刚上映的，一起去看吗？”

新海诚，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宁一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笔，“可是……”

许爵双手合十，“周五晚上！拜托拜托，一起去嘛，沈娇他们都去的。”

可是最近真的花了很多时间在课外活动上，而且又是别人买的票，沈娇他们……包括季野吗？宁一一狠心，想要拒绝，“我还有很多卷子……”

话音未落，旁边的少年却转身，在她眼皮子底下将笔点了下桌面。

咚一声，换她心头一跳。

转头，少年侧身睨她，“劳逸结合，不要脱离人民群众哦，宁一同学。”

“就是就是嘛，求求。”许爵眨巴着大眼睛装可怜。

“还是算……”宁一艰难地拒绝，少年却公然俯低，在她耳边用气音，“你不是要躲我吧，嗯？”

宁一整个背都僵住，在许爵狐疑的目光中抿唇，勉勉强强，“看这周考试成绩吧。”

她咻地转回去，脱离他的影响范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很轻的笑声，她耳廓是连片的火烧云。

·

大概是昨晚刚上过口语软件，今天听英语老师讲课，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口敬业的塑料英语。

i'm，他念“安母”。

“安母”、“安母”、“安母”……一整节课都是“安母”，宁一听得直叹气。

身旁的人，索性是戴起一副蓝牙耳机。

宁一目露询问，示意他注意老师，不要这么嚣张。

对方冲她挑眉，“保护听力。”

真刻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县市师资力量差异，在方方面面体现。

她小时候去线上英语角练口语，也是出自老师的推荐。他们自知水平不够，怕给孩子打歪基础……这还是有责任心的老师，她刚转去市里那会儿，连国语也是被县城老师熏陶出来的塑普，‘老师好’她念‘老丝好’，被人笑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每天提早半个小时起来做口操，硬是纠正过来。

思绪飘远……又被老师的惊堂木抓回。

季野的耳机被发现了，老师点他起来朗读课后对话。

男生懒懒散散地，“老师，我需要一个partner.”

他游目四顾，宁一心里一惊，情知不妙，几乎想把头埋到桌底，但……

“就我同桌吧。”他语调上调，藏着点儿愉悦似的。

宁一：……你去死吧。

她站起来，少年转头看她，很快进入状态，"Our school's recycling bins are always overflowing. Any ideas to improve this?"

一开口，满座皆惊，宁一为最。

她想过以他的家庭条件，口语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可能不止精通一门外语，但他的口语……

宁一仰头望着他，目光打飘。

发音习惯这种东西，和字迹一样，是很难改变的。

对方目光微挑，重复，"Our school's recycling bins are always overflowing. Any ideas to improve this?"

宁一回过神，低头盯着课本，照本宣科，"Maybe we could organize a……"

一大串，她自己都不知道念了什么，好在朗读这个技能，已成肌肉记忆。

"Great idea! I'll talk to the principal about funding for more bins."

「Great 」，尤其是这个Great！

和记忆里某一道声音无限重叠。

Great！Fantastic! Excellent！

记忆里的小哥哥总是不吝啬于夸奖，常常引起她的不好意思，却是一种愉快的不好意思。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用夸张的升调嘲讽她，“Excellent job！”（干得漂亮）

但那只是不带恶意的玩笑，她知道的。

有时候她会怀疑，记忆里那个完美的小哥哥是不是只是她的想象，她虚构出了那么一个人陪伴她度过自己青黄不接的成长岁月，后因那幻想无以为继，这个角色便自然地淡出了她的生活……

掌声响起，宁一垂眼坐下。

英语老师自嘲似的打趣，“没想到你们班倒卧虎藏龙，一个英式英语，一个美式英语，都是教科书水准。”

他的普通话也不标准，惹得淘气的同学喊，“老师，是‘龙’不是‘农’！”

一个一个笑得没心没肺。

宁一却没心情笑。

“还行么。”对方转头轻轻用笔磕了下桌面，是对她的肯定，“看来英语磁带是一个不错的口语老师。”

宁一含糊地说谢谢，旁敲侧击，“为什么你是英式发音？国内教材都是美式的吧。”

问出口，她惊觉多余。

好像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普通话也很好，很立体的一种好。语言受地域习惯熏陶，根深蒂固，南方人普通话学到极致，也不是这种自带混响的腔调。

果然，对方耸耸肩，“小时候去英国玩比较多。”

宁一嘲笑自己。

但闭上眼，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记忆里不知面目的声音不知何时长出了自己的脸。

她描摹过无数次对方的长相，和此刻身侧少年的脸重叠。

宁一惊悸地晃晃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

周五考试结果出来，宁一屈居第二。第一是谁，不言而喻。

她倒也并不丧气，和她自己比，还略有进步，她松了口气。

许爵早早抓着她出校门，场次定得早，几个人决定先看完电影再吃晚饭。

小县城只有2个电影院，城东城西两个大商场割据一方，价格都贵得离谱，且空间拥挤。

他们去城东，综合地理位置离女生家近一些。

一进门就是爆米花的香气，宁一目光首先被售票台吸引，落后半步。

许爵把刚取好的票往她手里一塞，挽着沈娇往里跑，“我们先去厕所，等等哦。”

杨波也去了。

季野偏头问她，“你去吗？”

宁一摇摇头，头还朝着售票台的方向，忽然急切地转回身。

季野抬头望向她刚刚看的方向，“吃爆米花吗，要什么口味，焦糖味还是椰子味？”

“不用了。”她摇摇头，知道他是误会了她视线的走向。

可少年已往零食窗口去了。

旁边的女孩子一声嗤笑。

还能是谁？莫晓晴……真像个24小时全自动嘲讽npc。

那天许爵把电子票发错群被她看见了，她就自己买了票说要一起来，买的还是连座。

宁一无暇顾及她，心神不宁地。

局促地回望，目光和一道视线相撞。她低头回身不迭，身后已经响起一道声音，“宁一！”

宁一呆愣愣想躲出门去，莫晓晴兴趣盎然叫住她，“诶？有人叫你。”

耽搁了一会儿，人已经到了眼前。

一群学生模样的男生，穿着不是本校样式的校服，打头的那个伸手拽住她胳膊，“宁一？真的是你！”

宁一往后闪避不及，甩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

几个人围上来，有意无意堵住她的去向，那个搭话的男生自顾自地乐呵着，“怎么会？你别开玩笑了。李淼淼，就是你初中那个同桌，她说你回县城读书了，你真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宁一一味地想躲。

他们毫无分寸地逼近，“啊，你不会把我们都忘了吧，虽然你那时候只念了初一……大家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一起出来聚聚？”

莫晓晴抱着手兴味盎然地冷眼旁观。

宁一急切地回身，被过路的人撞得一个趔趄，撞进身后人的胸膛。

身后的人腾出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抬高，有什么东西滚落。

一粒，两粒，从宁一头顶滑溜下来，粘在她衣服上。

爆米花的香味腻乎乎地扑鼻。

宁一呆呆抬头，看着少年锋锐的下颌线，不自觉抓住他敞开的校服前襟，用力到指节泛白。

季野端着爆米花桶，意外地垂眼看她的脸，目光又落到她身后，“怎么了？”

那几个始作俑者停住了，打头的男生仰头目测了下他的身高，一脸憨厚模样地挠头，“诶，你是谁啊？”

季野把爆米花桶塞进宁一怀里，把她往后推了推，轻抬眉弓，却是不答反问，“你们谁？”

语气随意，攻击性浑然天成。

那男生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你别误会，我们是她初中同学。”

季野探询的目光投向宁一，“是同学吗？”

宁一愣愣地，却没有否认。

那男生上前一步，“宁一？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怎么说我们以前……”

“电影快开始了！”宁一打断他的话，跑向从厕所刚出来的许爵，扭头对他们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要先进去了。”

许爵他们不明所以，被宁一推搡着验票进门。

季野慢悠悠瞥了那几人一眼，跟上。

身后那几个人还遥远地喊着，“诶宁一，你读几班啊？有时间我去你学校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