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野起了个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蹲守在了酒店自助餐厅。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打算和沈槐序搞一个偶遇,接近他,研究一下为什么这个人长得和他梦里的人这么像。
“困死我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靠在自助餐厅的椅子上,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六点四十五。
何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一闭眼就是那个梦和沈槐序那张过分相似的脸。
他在心里盘算着:早饭十点半结束,最晚十点也得来了吧?
他强撑着精神,时不时抬头扫视餐厅入口,大多数都是晨练回来的老年人。何野半合着眼,在睡着的边缘反复徘徊。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服务员收拾餐具的声响将他惊醒。
何野猛地抬头,发现餐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工作人员正开始撤下早餐台。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吃早饭的吗?都快中午了,连个影都没见到。”何野烦躁的抓抓头发,盯着墙上指向十点半的挂钟喃喃自语。
他都有点怀疑,会不会自己打盹错过了什么,人已经来过了。
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面前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何野整个人趴在了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等到十一点半,还不来,我就不等了。”
十一点二十九,何野坐起来叹了口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懊恼地看了眼手机,早餐早都结束了,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白等了四个多小时。
“真是有病……”他小声嘟囔着,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结果动作太急撞到桌角,疼得他龇牙咧嘴。等何野揉着膝盖抬头时,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晃进来。
沈槐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站在餐厅门口。他身上的白色T恤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锁骨。
整个人有一种懒洋洋的,没睡醒的颓废感。
他没戴他的黑框眼镜,眯着眼睛环顾四周,认真思考着自己吃点什么。找了一圈,才趿拉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慢悠悠地朝里走。
苍天有眼,也算是让他成功“偶遇”了。
等沈槐序随便找了位置坐下,何野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你好,交个朋友吗?我叫何野。”
“咳咳咳——”还没睡醒的沈槐序刚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一抬头就看见昨天阴魂不散的家伙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差点被噎死。
我靠,这人怎么追到这来了?沈槐序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边在心里疯狂盘算,难道他发现昨天的盒子是我拿的?不应该啊,我捂得那么严实……
“没事吧?”何野哪能想到对面那么多心里活动,手忙脚乱的从旁边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本来还想帮他拍拍背,但在对方警惕的眼神中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谢,谢谢”沈槐序攥着何野递来的纸,咳得脸通红,“你找我干什么?”
何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是觉得跟你有缘,想交个朋友。”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语气真诚得自己都要相信了。
沈槐序悄咪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自来熟的家伙。难道真是单纯交个朋友?如果是发现什么,应该没必要假模假样的搞这些吧。
他喝了口冰水,喉结滚动,“就这样?”
“对啊!”何野用力点点头,顺势往前凑了凑,“你是来旅游的吧,我是本地人,没人比我更熟悉这儿的大街小巷,免费给你当导游怎么样?”
沈槐序的指尖在玻璃杯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垂眸盯着杯里的冰块,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就在何野以为他要拒绝时,听见一声轻笑,“好啊。”
沈槐序抬起头,露出一抹笑容,“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那你知道静思园在哪里吗?”
“静思园?”何野一怔,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你要去那里?”
沈槐序点点头,组织着语言,“我听说,那里有些历史故事,比较感兴趣。”
“历史故事?”何野扯了扯嘴角,声音不自觉压低,“应该叫‘事故’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何野靠在椅子上,回忆道:“据说百年前,花溪镇有个大户人家,沈家,富甲一方。后来,为了争夺家产,沈家大少爷……”他顿了顿,“弑父夺权。”
“不仅如此,”何野继续道,“那大少爷杀红了眼,连镇上的百姓都不放过。当时血流成河,眼看大事将成——”
“然后呢?”沈槐序明显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后来从安城来了个人,就在现在的静思园那里,亲手了结了沈家大少爷。据说当时尸横遍野,地都染红了。”他指了指静安园的方向。
“安城?你说那个人是安城的?”沈槐序觉得有些巧,自己就是安城的,也算是老乡,“那后来呢,那个人回安城了吗?”
何野拖着下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也死在那了吧。后来,为了安抚在那里死去的逝者,当初的官府在那里建了座园子,取名‘静思’,静思己过的意思。”
“静思己过?”沈槐序轻嗤一声,语气懒懒的,但又有带着些刻薄,“又不是别人的错,取这么个破名。”他歪着头,有点长的刘海垂落在眼前,“反思什么?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和一个疯子在一个地方生活吗?”
何野看着面前的人,这个故事在花溪镇可谓是人人皆知。对当地人来说,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游客来说,也只是一个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小故事。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较真。
“你,对这个故事很在意?”他有些好奇的盯着沈槐序。
沈槐序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我只是觉得,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没准真相完全相反呢?”
“走吧。”他把筷子放下,突然站起身。
“啊?”何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槐序拿起放在桌上的房卡,“不是说当我的导游吗?”他转身往餐厅外走去,“我收拾一下,带我去静思园看看。”
窗外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长,何野望着,有些好笑。
明明是自己主动接近的,怎么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何野依在酒店门口等他,没一会,沈槐序就换了一身钴蓝色运动服走了出来。头发明显打理过,整个人神清气爽,完全看不出刚才在餐厅的懒散样。
“给你。”沈槐序随手抛来一个金属物件,“我不知道路线。”
何野下意识接住,发现是把车钥匙。顺着沈槐序示意的方向看去,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奔驰大G。
这是,把我当司机了?
何野掂了掂钥匙,突然手一扬又抛了回去,“我不会开车,最多能给你当个人肉导航。”
沈槐序接住钥匙的动作一顿,眯起眼睛打量他:“你不会开车?”
“很奇怪吗?”何野双手插兜,故意拖长声调,“我——学——不——会——啊!”他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开车动作,成功看到沈槐序嘴角抽了抽。
两人对峙了几秒,沈槐序撇了撇嘴,“行。”他转身朝主驾驶走去,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那就劳驾何导游指路了。”
车子驶入静思园的范围时,周围都安静了,甚至连蝉鸣鸟叫都少了许多。
园门口的石阶一尘不染,与周围杂草丛生的环境对比明显,显然有人经常来打理。
沈槐序停好车,眯着眼望向园林深处。静思园里种了许多树,中间一条笔直的青石小径通向中央那座黑瓦白墙的祠堂
“这里平时几乎没人来,镇上的人都觉得这地方死人太多,阴气重,不吉利。”何野看着静思园的门口,解释道。
“那你不怕吗?”
“我?”何野扬起下巴,“论胆子,我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沈槐序轻笑一声,从后备箱拿出两瓶水,递给何野,“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镇上最‘不吉利’的地方。”
两人走到祠堂门口,祠堂的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石台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正中是一行斑驳的朱砂字:【沈氏罪人长眠于此,凡过者皆踏其骨】。
沈槐序看着那行字,轻声说:“你说,如果底下那位知道,百年后每一个来到这的人都可以踩在他的头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没等何野回答,径直迈步跨过石台,走进了祠堂。
祠堂内部比想象中更为简朴,几块斑驳的牌位,和稀稀拉拉贡品。和沈槐序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人,没留下什么遗物吗?”沈槐序指着圆台,眉头蹙起。
“他啊,”何野思索片刻,勾起一抹笑意,“有是有,但不在祠堂,被收在镇上的博物馆了。”
“什么东西?”
“一个木盒子,不过前两天被人偷走了。”何野耸耸肩,“你来的有点晚,要是再早来两天,就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