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正急,青石板上已覆了层凄白。
岑昭昀立在岑府门外,最后回望一眼门楣上那块在风雪中略显黯淡的“岑府”匾额。
太傅独女、钦定太子妃——昨日还令人艳羡的名号,今朝已成催命符,父亲还押在诏狱,她已无路可退。
“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丫鬟红袖声音发颤,捧着暖炉的手冻得通红。
岑昭昀收回目光,眸中闪过一丝决然,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瞬间融化:“备车,去北王府。”
“北王府?”红袖倒吸一口冷气,“可那是摄政王祁欲的府邸!他刚抓了老爷,小姐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正因那是摄政王,”岑昭昀声音平静,却截断了所有疑虑,“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拢了拢肩上半旧的雪帔,那抹单薄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挺直如一竿宁折不弯的翠竹。
北王府书房,炭火烧得正旺,与外间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祁欲一身玄衣,闲适地倚在紫檀木榻上,指尖正掠过一本边角磨得发白的旧兵书。
听得亲卫通报,他眼也未抬,声音淡漠:“不见。”
“王爷,”亲卫硬着头皮低声道,“岑小姐说她……不是来求情的。”
“哦?”祁欲翻页的动作未停。
“她说……是来与王爷下一局棋。”
“啪”的一声轻响,祁欲合上了书卷。他终于抬眼,墨色的瞳孔里瞧不出情绪,静默了几息,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弧度:“让她进来。”
房门开启,卷入一股凛冽的寒气与几片飞旋的雪花。
岑昭昀踏入室内,肩头落雪未拂,冰冷的湿意反而让她灼烧的神经更加清醒,她无视书房内奢华却压抑的陈设,也无视两旁侍立、目光如刀的亲卫,径直走到棋枰另一端。
那棋枰是以整块暖玉雕成,触手温润,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枚莹润的黑玉棋子,稳稳置于天元之位。
“三局棋,”她抬起清亮的眸子,迎上他深不见底的审视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若臣女能赢一局,请王爷放家父出狱。”
祁欲玄色的衣袖拂过棋罐,拈起一枚白子,在指尖把玩,似笑非笑:“岑小姐,好胆识,但你拿什么与本王赌?岑家如今……还有什么?”
“臣女自己。”她字句清晰,落在寂静的书房里,掷地有声,“以臣女自身为注,更以岑家残余的人脉、以及臣女多年对京城盘根错节势力的了解,助王爷尽快掌控朝局,稳定人心。”
“呵。”他轻笑一声,不再多言,白子随之落下,声如碎玉。
一时间,室内只闻棋子轻叩与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岑昭昀全力以赴,凝神静气,落子如飞,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算计;反观祁欲,却似漫不经心,信手应对,甚至偶尔会看向她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三局终了。岑昭昀屏住呼吸,看着纵横交错的棋枰,指尖难以抑制地微颤——她竟一局未输!
书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祁欲凝视着棋局,久久未语。岑昭昀无从分辨那沉默中是赞许还是震怒,只觉自己被无形的针钉在原地。
“岑煊煊……教了个好女儿。”他终于开口,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
她稳住微颤的指尖,强迫自己字句清晰地回应:“王爷初掌大权,此刻需要的不是血流成河,有些棋子,立着比倒了更有用,譬如家父——他若安然,便是安抚旧臣的一面旗;他若蒙难,则是逼反清流的一把火。”
祁欲凝视着眼前这个面如皎月却胆魄惊人的少女,忽然俯身逼近,玄色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清冽的松木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岑小姐,你可知这番话,足够让你也进去陪你父亲?”
岑昭昀指尖掐入掌心,逼迫自己仰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退反进:“那王爷是想要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还是一个真能与你执弈破局的盟友?”
窗外风雪更急。
祁欲在她清亮的眼底,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不甘屈服的野心与锋芒。
他撤回身子,慵懒地卧回榻上,重新拎起那卷书,目光落于其上,不再看她:“回去吧。”
待岑昭昀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鹤公公才小声问道:“王爷,您明明……”他想问,您明明不擅长琴棋书画,又为何要故意答应下这盘棋,让岑小姐赢?
祁欲手微微一顿,眼前闪过她跪坐时强作镇定却泛红的眼角,语气硬邦邦的:“你没看见她坐在那儿,怕得眼尾都红了?而且她只是想救她爹,我让让她又怎么了。”
鹤公公领命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他的目光扫过判决书上“岑氏”二字,笔尖一顿。
“岑昭昀……前太子妃。”
这个带着他人烙印的身份,像一根刺扎进心里,泛起一阵滞涩与烦躁。
他撂下朱笔,冷笑一声:“太子妃?很快就不是了。”
新人作者[狗头叼玫瑰]kisskiss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