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摸鱼十八技——从入门到放弃 第81章 鸟来投林鸾影误 8

虞庭一处精美别院内，晨光透过层云，残柳参差，映在卧房的窗纱上。

刘白榆站在床榻边，背对着罗伊萝，慢条斯理地系着中衣的带子。

“记住我交代你的事情，宋兰桡那边多用些心，莫要辜负我的安排。”

罗伊萝坐在床上，轻轻应了一声：“……是。”

刘白榆穿好外袍，转过身，伸出手拂开她散在肩头的发丝，摩挲着她光裸的肩背，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些许，“必要时，不必吝惜你的身体。”

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她的面颊，“我相信，凭我们罗大小姐的手段，让那位光风霁月的蘼芜公子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并非难事。”

似乎受不住他的撩拨，罗伊萝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明白了。”

“真乖。”刘白榆抬起她的下巴，“放心，待到事成，你仍然可以回到我的身边”。

他用拇指揉捏着她的下唇，“这么妙的一张小嘴，我还没有享用够呢。”说罢，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转身离去。

房门开了又合，罗伊萝姿势未变，死死咬着自己的唇。

屋外，薄雾尚未散尽，仍是朦胧一片。

她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姑苏城外，香火缭绕的寺庙偏殿。

那时父亲上任期满，候缺待选，全家寄居在表亲家里。母亲心急，时常带她去郊外的寺庙上香，祈求父亲官运亨通。

她特意避开母亲，挑了一座冷清的偏殿，跪在陈旧的蒲团上，对着佛像许愿：“信女罗伊萝，愿父亲官途顺遂，早日高升，最好……”她悄悄抬起眼帘，扫过空旷无人的四周，心一横，终究是吐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愿望，“最好是能调去皇城，远离穷乡僻壤。那些愚昧刁民，我真是受够了！”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惊慌回头，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从柱子后转出。

他眉眼风流，将她上下打量而过，一瞬间仿佛已经将她看了个透彻。

她顿时红了脸，起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小姐且慢。”

“你、你想做什么？”

“信仰**，总是一念。你求神佛，不如求我。”

如今想来，罗伊萝仍然分不清，当时涌上心头的，是羞愤，是恐惧，还是……狂喜。

但她清楚，从她躺在他身下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转向了另一条路。

可是，她都已经付出了这许多，难道……就只能如此了吗？

真真是，不甘心啊！

*

日落风起，草露瀼瀼。

谢逍宜独自站在船头，眼神落在远处水天相接的模糊线上，脑中将这一路的细枝末节反复拆解。

可，思来想去，仍然毫无头绪。

他带着晋飞在桃溪镇走了一圈，竟是一无所获。那里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从未被江湖风波侵染过，完全寻不到破月宗活动的痕迹。

这不合理。

破月宗要杀人灭口，用了如此残忍、甚至可以说是“招牌式”的手法，难道只为了对付两名悬月楼的弟子？而且，更矛盾的是，他们既是要隐匿行踪，为何又将尸体埋在桃溪镇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上？那处山坡并非人迹罕至，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或者，换个思路，他们就是想让人发现呢？

不，也不对。若真想引人注意，有更多的方法，何必多此一举地半藏半露？

又或者，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根本不是破月宗所为？那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是针对悬月楼，还是想借此掩盖败火谷的真相？

两名被剖背的弟子、破月宗的标志性手法、十多年前败火谷的惨案……线索散落一地，中间似乎缺了一条能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的线。

会是什么呢……

“少主。”

晋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思绪暂停。

谢逍宜没有回头，只微微侧首，示意他说下去。

“前面就是三南湾。我们是回南浦城，还是先去扬州，或者，直接转道虞庭？”

要去哪里呢？

谢逍宜在心里问自己。

此时此刻，他最想见到的就是她。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行。败火谷的调查陷入僵局，敌暗我明，此时回去，会不会将未知的危险带到她身边？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或许对方会知道些什么。

谢逍宜咬咬牙，“去扬州。”

船一靠拢扬州码头，立即有悬月楼的弟子迎上前来。

“少主，颜庄主来了。”

谢逍宜几乎是提着一口气，就这么飘进了截云阁的书房，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正埋首于一堆书册之后，闻声抬起头，朝他笑笑，简单道了句：“回来了啊！”

没来由的，谢逍宜觉得堵在心头的那口气瞬间散了，散成一片酸软——他等这一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嗯。”谢逍宜悄然走近几步，将她好好看了看，才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颜好好低头翻着一本书册，随口答道：“我来找南宫大人啊，晚点还要去给他送小馄饨呢。”

书房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纸页翻过的声音。

颜好好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抬起头，又笑了，“我说，谢少主，你是不是也想吃……”

话未说完，谢逍宜忽然单膝跪地，整个人的重量毫无保留地扑进她的怀里，撞得她根本承受不住，向后一仰。

他趁机紧紧揽住她的腰，而后将脸深深埋在她肩窝，闷闷道：“我想吃甜的。”

这语气让颜好好心头一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脊，“好好好，那我先陪你吃点儿。吃完了，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是跟，南宫无乐有关的吗？”

“算是吧。”

“我不想听。”谢逍宜脱口而出，随后又哼了一句，“……至少现在不想听。”

“啧，别闹，是很重要的事。”颜好好想板起脸，可是失败了，于是好声好气安抚道，“那我喂你吃，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好不好呀？”

说着，她伸出手想推他起来，结果他似撒娇似不满地又哼唧了一声，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颜好好只想扶额，他现在这副模样，跟一碰就哼唧的小狗有什么区别！

好在，谢少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下一刻，他端坐在桌边，右手执筷，规规矩矩地吃饭，偶尔夹起一块甜糯的点心，会自然而然递到她嘴边。左手却在桌案下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扣，片刻不放。

颜好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担心自己吃多了待会儿脑子转不动，却也不忍拒绝，只能由着他去。

待他放下筷子，餐盘撤下，她才将此前与南宫无乐的谈话以及推测一一道来。

“谢少主，你怎么看？”颜好好一本正经。

谢逍宜捏了捏她的手心，显然对这个疏远的称呼很不满，但开口说的却是正事：“我也倾向于有第三方在背后搞鬼。不过，应该不是宋兰桡。”

“不错。”颜好好点头，她也觉得宋兰桡定不会是主谋。“剑宗入主江南的意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他们既然选择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地来，就是想在各方面的声望上都取代武林盟。开局便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风险太大了，不仅是跟悬月楼对立，一旦事情败露，日后不管剑宗做多少好事都难以挽回声誉。而且……”

“而且，你相信他的为人。”谢逍宜接过话，将她的手拢到自己的手心里揉捏着，语气僵硬，“……不然不会跟他说那么多话。”

颜好好看出他一副强装大度、实则委屈巴巴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空着的手伸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颊。

“幼不幼稚啊！谢少主！我们在说正事呢！”

谢逍宜哼了一声，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翘起，眼睛闪啊闪地，情不自禁就倾身靠近……

“少主，颜老板！”

晋飞突然出现在门外。

颜好好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更紧地握住。

谢逍宜倒是瞬间坐直了身体，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看向晋飞。

“楼主急信。”晋飞快步走来，双手递上。

谢逍宜接过，单手利落地拆开，将信纸展平后推到颜好好面前。

两人目光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而后对视一眼。

“果然如此。”

*

只能……如此吗？

宋兰桡放下信函，顿觉额角阵阵抽痛。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云光浸染的江面长长一叹。

高长柒下落不明，高家宅院又遭人纵火，鹓扶子一事也暂无头绪。他已在高步拾面前作保绝不会是涌泉山庄所为，并承诺一定会负责到底。

可如今短短几日，不仅不见颜好好踪迹，官府发来的文书中措辞也日渐严厉，江湖上的质疑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九皋阁宴会的风光才过，转头却出了这等事，恐怕不少门派都在等着看剑宗的笑话。

连远在关中的师傅宋停山也传来亲笔信，字里行间尽是告诫——魂古七迷丹的事先放放，不要硬碰破月宗。江南水太深，趁早抽身回来！

难道……就这样回去么？

不，不行。

至少不该是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

况且，他想查的东西才初现端倪，不能就这样放弃。

“大公子！”

听到孔塬的声音，宋兰桡心头猛地一跳，压住自己的情绪。

“何事？”

“有消息了！在城西郊外发现了疑似高长柒的踪迹。”

宋兰桡精神一振，立刻带人前往。

剑宗一行刚至半途，山林小道间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

宋兰桡率先打马冲了过去，一眼就看见有个女子被几个蒙面人围在中间，头发散乱，裙子也破了，身上还有几处血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救人！”

宋兰桡一声令下，剑宗弟子当即挥剑上前。

那伙贼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有一人被缠住，眼见脱不了身，他竟二话不说，回手就把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抹，人直挺挺地栽倒下去，血水溅了旁边那女子一脸。

女子一边惨叫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脸上乱抹。

这一抹，倒让宋兰桡看清了她的脸——罗伊萝！

宋兰桡皱着眉头，踌躇片刻，仍是上前把人扶了起来，尽量温声问道：“罗小姐，你怎会在此？”

罗伊萝惊魂未定，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不出话来。

这时，查看尸体的弟子忽然喊了一声：“大公子，这人胳膊上有破月宗的刺青！”

宋兰桡正要过去查看，却发现衣袖被攥住了。

他低头一看，对方细瘦的手臂上横着不少血痕。

罗伊萝惊恐地盯着那具尸体，抽抽嗒嗒颤声道：“我……我去城外庙里给我爹祈福……看见一个庙祝鬼鬼祟祟的模样，心里好奇，就跟了过去……没、没想到在庙后一个破草屋看见一个人被铁链拴着……我刚想看清楚，就被他们发现了……”她声音越说越抖，似乎后怕得不行。

宋兰桡沉吟片刻，招来两名弟子，“你二人护送罗小姐回别院，好生照看。”

说罢，他带着剩余的人直奔罗伊萝所指的方向。

竟然在庙后的一处荒草屋里，寻到了失踪多日的高长柒。

他被铁链锁着，模样憔悴，一看见宋兰桡，哑声哭喊起来：“宋公子！是破月宗！是他们抓的我！逼我们镜清堂给他们提供药材……那破月宗都是邪佞之徒，我、我死都不会答应的啊！”

宋兰桡长剑一挥，砍断了锁链，将人稳稳扶起。

“高堂主，你看清楚了？真是破月宗？”

“错不了！他们虽然蒙着脸，可话里话外都在骂悬月楼逼得太紧，催着赶紧从我这儿把药材弄到手！”

宋兰桡将高长柒带到官府，做完笔录，又亲自送他回了高家。

这下子，绑架、纵火皆指向破月宗，镜清堂高家一案至此了结。

至于高家家仆指出徘徊在附近的红衣女子和蒙眼女子，被认为是破月宗知晓涌泉山庄与悬月楼交好，而故意栽赃嫁祸。

还有高长柒关心的鹓扶子，宋兰桡承诺会继续跟进。

晚间，宋兰桡返回别院的路上，一轮残月明晃晃地挂着。然而，月色越是清明，他心底的不安就越是浓重——

真的是破月宗所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