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的一天,便是钱淳的生日了。
按照长虹的规矩,有弟子过生日,历来都是本峰的弟子之间聚在一块喝点小酒,胡吃海喝一番,便算热热闹闹地过完了。
像钱淳这种,生日与节日赶在一起的,更是依照节日提前过了,随后不再另行聚餐。
可钱淳却不同了,她有大长老和二长老一同撑腰,乃是长虹最尊贵的后辈。在二百二十年前的魔域之战中,她更是被虏了去,直到今年才九死一生逃回来的,按照大长老和二长老的说法,她是长虹的功臣,理所应当借着她生日的契机,为她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盛宴。
而这场盛宴自是办得比关乎全部长虹弟子的中秋家宴还要热闹。
为了图个吉利,一大清早钱文耀还吩咐几个男弟子在望岳峰的沿路一起点火,齐齐放上一万响的挂鞭。直吓得山里的野狗都惨叫着,纷纷逃窜……
今天日子特殊,钱淳也早早地起了,在钱又琴的帮助下,她将头发散下来,梳了个温婉可人的发髻,又精心化了妆。钱文耀还特意准许她今天不必穿门服,只要穿的漂漂亮亮,让大家见了欢喜就好。
于是,钱淳特意穿起了一条桃粉色的金丝绣牡丹对襟齐腰襦裙,钱又琴见了赞不绝口,一直到她们出门去了向阳殿,她还在夸夸夸,难得的是,一路走来,竟没一句重样的。
钱淳听了,自然是十分受用。
她们入殿没多久,赴宴的人便前前后后地来了,钱又琴和钱灵玥站在门口迎接。钱淳作为寿星,待客人们进了门,更是少不了笑脸相迎,拉着人家寒暄一番。
然而,大多数人并不改中秋宴上的态度,对她还是十分冷淡的,有的正义感满满的弟子,更是直接缺席,只托人带了上品灵石给钱淳当贺礼。
原本向阳殿全部厅堂都招待不完的客人,倒了只坐满了三间大厅。钱淳父女如何能不打脸呢?
直到算算时辰,都该准备开宴了,也没见着那些缺席的人过来,云宽才终于耐不住发火说:“若是没有淳儿和成百上千的先烈曾经用流血牺牲铺路,如何有今天的长虹?各峰峰主都派人回去告知一声,若是有些人觉得今天的日子不重要,那以后便也不必留在长虹剑宗了,我们长虹不缺薄情寡义的人!”
云宽都发话了,那大家总是要给他面子的,于是,各个峰分别有弟子回去叫人了。
凌雪峰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因为除了三长老陆冲和陆小鱼,竟没有一个弟子前来赴宴。
陆小鱼还是怕钱浅会受欺负,不得不来。
此时,听云宽这样说,陆小鱼突然觉得手里的瓜子不香了,她茫茫然看向陆冲,陆冲便给她递了个眼神。
得了,那她还是回去通知大伙一起来吧——来看钱淳是如何在这么好的日子,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的。
不多时,那些缺席的弟子也都一脸不情愿地前来赴宴了,原本空着的几间厅堂终于是坐满了。
云宽慷慨地讲了几句钱淳的丰功伟绩,又邀请大家共同举杯,祝伟大的长虹天女生辰快乐,就正式开席了。
钱淳和钱诚志相互看了一眼,心里终于安慰了几分。
然而,这对父女的心却是没能完全放下的,厉威和钱淳的事在宗门里闹得轰轰烈烈,可是钱淳过生日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也没来?
先前因为幻境中的事,钱淳的确和厉威怄气了,但是那也只是小情侣之间小打小闹而已,厉威也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她面子吧?
钱淳又想到今天的许多人都是不情愿过来的,厉威若是真的不来,她一定又成了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顿时又变得闷闷不乐了。
好在钱又琴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她连忙上前安慰说:“二师姐别急,想来厉少主一定是忙的忘了日子,我方才已经叫俊北他们过去叫他了。他肯定会来的,回头多罚他两杯酒,趁着大家都在,让他把和钱浅的事情都说开了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淳深深叹息一声,心中郁结可算是疏散了几分,她轻轻拍了拍钱又琴的手,说:“还好有你。”
……
酒过三巡,钱浅特来敬酒了。她双手恭敬地举着酒杯,脸上挂着坦荡明媚的微笑,径直对钱淳说:“二师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们只谈师姐与师妹的情义,其余的一概不提,十一师妹这杯敬你,祝你生辰快乐,岁岁有今朝。”
钱淳本来是不大待见钱浅的,她与她的种种怨仇,岂是一句“一概不提”能一笔带过的?就是几日前下山去除魔,回到长虹时,钱浅和钱起他们几个弟子不还跑到大长老那去告了她的状?
钱浅若是能对她报以什么姐妹情义就有鬼了。
钱淳心里虽然厌恶钱浅,可是钱浅现在捧着一颗真心来敬她酒,殿上成百上千双眼睛都看着呢,她若是不喝,大家只会偏向钱浅,嘲笑她小肚鸡肠。
她最近的名声已经够坏了,若是大家再误会下去,她着实是承受不起了。
于是,钱淳勉强笑笑,也没说什么,举杯将酒饮尽了。
她如此冷漠的态度,看似是给了钱浅面子,在人前做到了周全,然而大家也看得出来钱淳不喜钱浅,很多人心里也不禁会犯起嘀咕——钱浅这样巴巴地凑上去,实在多余。
看见钱浅吃瘪,钱淳心里正暗爽,她给钱又琴递了个眼色,很希望她能像往常一样,嘲笑钱浅几句,别给她台阶下。
岂料,钱又琴竟好像没看见一样,还在她们之间当起了和事佬,她一手拉住钱浅,另一只手拉住钱淳,竟是将她二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二师姐,十一师妹,你们能和好,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十一师妹说的对,其他任何情感再重,也重不过咱们姐妹之间的情义去。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先前就算有什么误会,在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里,也该说开了。”
钱淳万万没想到,钱又琴竟然会见风使舵,帮着钱浅打圆场,一时间,她简直被雷的外焦里嫩。
她有点嫌弃钱浅,一心只想着尽快抽回自己的手,钱浅却适时地将她的手一把拉住,脸上的笑容格外纯真无邪。
“大家可能都听说了我下山除魔的时候,曾捡了一对拥有元婴顶期修为的贵妃镯,现在我便把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送给二师姐,只求姐妹齐心,情义无价。”
说时,她褪下腕上的贵妃镯,借着与钱淳的手拉在一起,径直套到了钱淳的手腕上。
霎时间,在场的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钱浅这小丫头看似不起眼,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吧?就算她跟着二长老和君少主也得了不少好处,但是元婴顶期的贵妃镯到底还是极品。她能将其送给钱淳,可见对义父和师姐还是感情深厚的。
看来除了关乎厉威的事,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对钱诚志父女好的……
钱淳也是完全懵了,一时间,她愣怔在原地,都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了。
她总觉得钱浅不可能对她安了什么好心,也不知她这次又在算计她什么呢。
钱淳充满警惕,也顾不得大家看她的眼光了,凭着自己非凡的眼力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那对镯子,的确是元婴顶期的极品宝物!要知道,她爹修炼了三四百年,也不过只是个元婴中期啊!
钱浅真的没有骗她,她这次为了给她庆生,的确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做了其他的圈套等着她跳呢。
钱淳端详了片晌,方才抬起了头。至宝面前,她对钱浅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十一师妹真是有心了,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确定要送给我吗?”
“还有,我怎么记着,大家都说这本是君少主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呢?如此有特殊意义的宝物,我可不能收!”
说时,钱淳就要把戴在腕上的镯子再褪下来,即便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心疼的都快要往外滴血了。
先前下山除魔,她惯三的名声都在长虹传遍了,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因此,这镯子她绝不能要。
就算要,也绝不是现在——等钱浅死了,她的东西还不都是她钱淳的?
钱浅被当众戳穿了自己和君清然的关系,顿时一脸娇羞地垂下了眼眸,她连忙拉住了钱淳要褪下镯子的手,“二师姐,你瞧你说哪去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高攀得上君少主呢?这镯子真的是我捡的,也是我诚心诚意地送给你的,你就安心戴着吧!”
这可是钱浅亲口说的,钱淳一颗提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反正这事儿是钱浅心甘情愿的,在座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她日后想要反咬一口,也是万万不行的。
钱淳这次是真的再无顾忌了,她笑得越发灿烂,反手也拉住了钱浅的手,说:“既然十一师妹这么说了,我便收下了,也算不辜负你一番美意。”
钱淳只顾着戴上新镯子的喜悦,却没看到,自打那镯子戴在她手上,就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黑雾在她的身边缓缓萦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