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神色一肃:“少掌门请讲。”
“第一,纯阳古剑,我必须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此剑关乎天下气运,更是我性命交修之物,绝不可假手他人。”沈清弦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吴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本侯会向陛下陈明,此剑灵性非凡,非少掌门不能驾驭,或可暂由你保管。”
“第二,”沈清弦继续道,“此番入京,我只为……面见长公主殿下,陈明心迹,并寻求化解之道。若朝廷仍执意行那炼丹邪术,沈清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吴铭面色微变,叹了口气:“殿下亦不愿见你受丝毫损伤,此节……本侯尽力斡旋。”
“第三,”沈清弦终于转头,看向身旁脸色煞白的花无影,声音放缓了些,“无影需与我同行。她……精通医术,于我有助益。”这理由牵强,但在场三人心知肚明,她是放心不下花无影独自留在这是非之地,更不愿与她分离。
吴铭目光在花无影面上一扫,见她虽强自镇定,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内心的激荡,他心知这妖女与沈清弦关系匪浅,留下确是个隐患,带在身边反倒易于监视,便颔首道:“可。只是入京之后,花楼主需谨言慎行,莫要节外生枝。”
花无影咬了咬唇,狠狠瞪了吴铭一眼,却终究没再说什么,悄悄伸出手,在桌下紧紧握住了沈清弦冰凉的手指。
事情既已议定,便需速行。吴铭当即吩咐亲随准备车马,为避人耳目,仍让沈清弦与花无影保持易容,扮作他远道而来的侄儿与侄媳,随行人员也尽量精简,只带了十余名精锐护卫,皆作寻常商队打扮。
次日拂晓,天色未明,一行人便悄然离开了迎宾镇。
三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前后各有数骑护卫。沈清弦与花无影同乘中间一辆,吴铭独自乘坐前车,最后一辆则装载着一些行李杂物。
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颇为宽敞,铺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还设有一个固定的小几。沈清弦靠窗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村庄,神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花无影挨着她坐下,起初还因沈清弦擅自决定而有些气闷,别着脸不理她,但见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心头那点怨气便渐渐化作了疼惜,轻轻叹了口气,自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银质小壶,拔开塞子,一股清甜的果香弥漫开来。
“喝点蜜水吧,一早起来便赶路,润润嗓子。”她将小壶递到沈清弦唇边,声音软了下来。
沈清弦回过神,看了她一眼,顺从地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温热的蜜水带着花果的清香滑入喉中,确实舒缓了些许干涩。
“还在生我的气?”沈清弦低声问。
花无影收回小壶,自己也喝了一口,撇撇嘴:“生气有何用?你这木头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担忧,“我只是怕……那玉京城是龙潭虎穴,赵无极、幽冥教,还有那个心思难测的皇帝……你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沈清弦沉默片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我知道风险。但……那毕竟是我的生母。二十二年,她就在那座皇城里,我却一无所知。如今她冒险传信,我若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岂非枉为人子?更何况,留在少林,战端一开,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若能以我一人,换取一线转机,值得。”
花无影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因常年练剑而生的薄茧,心中百感交集。这傻子,总是把责任和道义扛在自己肩上,却不知那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人心之险,远比刀剑更难应付。
“罢了,”她将头轻轻靠在沈清弦肩上,“既然你选了这条路,我陪你走到底便是。大不了,咱们把那玉京城闹个天翻地覆。”
沈清弦感受着肩头的重量与发丝间传来的幽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几分。有她在身边,这前路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旅途枯燥,除了偶尔在驿站换马打尖,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颠簸。为免暴露行踪,吴铭选择的都是些偏僻路径,有时甚至夜宿荒村野店。
这日傍晚,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只得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中歇脚。护卫们熟练地打扫出干净的角落,生起篝火,取出干粮和肉脯分食。
沈清弦与花无影坐在一处避风的廊下,就着火光啃着硬邦邦的胡饼。花无影皱着眉,小口小口地吃着,显然对这粗糙的伙食很不习惯。
“给。”沈清弦将自己那份肉脯悄悄塞到她手中,“我不饿。”
花无影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神色如常,知她又是想把好些的留给自己,心头一酸,又将肉脯推了回去:“你自己吃,练武之人,耗神费力。”说着,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竟是几块精致的玫瑰糖,“喏,这个甜,你尝尝。”
沈清弦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果,微微一怔,还是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甜香瞬间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胡饼的干涩。
吴铭坐在不远处,眼中神色复杂,他想起深宫之中那位雍容华贵、眉宇间却总带着淡淡哀愁的长公主殿下,又看看眼前这对不容于世的璧人,心中暗叹,这世间的缘分,当真是造化弄人。
夜里,山风呼啸,庙宇破败,处处漏风。护卫们轮流守夜,沈清弦与花无影和衣靠坐在墙角,共享一条厚厚的毛毡。
“冷么?”沈清弦低声问,将毛毡往花无影那边又拢了拢。
花无影往她怀里缩了缩,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温热与清冽气息,摇了摇头:“有你在,不冷。”她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说起来,咱们这算不算是……私奔?”
沈清弦耳根一热,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她轻轻揽住花无影的肩,没有回答,心中却因这个词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如此昼行夜宿,一连走了七八日,离玉京城越来越近。沿途关卡盘查也渐渐严密起来,多亏吴铭手持通关文牒,又有侯爵身份,才得以顺利通行。
这日午后,马车行经一片茂密的樟树林。时值暮春,樟叶新绿如潮,层层叠叠,映得官道一片幽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间或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沈清弦正望着窗外盎然的春色出神,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
紧接着,便是护卫们的厉声呼喝与兵刃出鞘之声。
“有埋伏!”
沈清弦与花无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好的,我们来修改这两处逻辑问题。
只听“嗤嗤”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淬毒暗器自林间四面八方射来。护卫们挥动兵刃格挡,叮当之声密如珠落玉盘,仍有两三人闪避不及,惨叫着倒地,伤口处立刻泛起黑紫之色。
“保护侯爷!”护卫首领大喝一声,剩余护卫迅速收缩,将吴铭的马车护在中央。
沈清弦反手拔出纯阳古剑,剑光如紫电腾空,灼热的剑气勃发,将射向她们这辆马车的暗器尽数绞碎。花无影红袖翻飞,袖中暗藏的金针悄无声息地没入林间,顿时传来几声闷哼。
“是东厂的锁魂。”花无影目光冷冽,“看来赵无极是铁了心不想让你活着到玉京。”
吴铭已持刀跃下马车,他虽年过半百,但身手依旧矫健,刀法沉稳大气,一招一式法度严谨,劲力内蕴,乃是军中历练出的实战刀法,虽无特定名号,但劈、砍、撩、剁之间,自有一股沙场血战的气势。
他一刀横斩,刀风凛冽,将数枚偷袭的飞镖震飞,“结圆阵!向前冲,不可被困死在此地!”
护卫们得令,一边格挡暗器,一边护着马车向前冲去。
只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只听一声尖锐的哨响,林间骤然射出十数条钩索,精准地套向马匹与车辕。马匹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车队瞬间大乱。
与此同时,数十道黑影自树冠、草丛中扑出,刀光闪烁,直取车队核心。这些人黑衣蒙面,出手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沈清弦清叱一声,纯阳古剑划出一道圆弧,“纯阳初现”应手而出,煌煌剑气如同旭日东升,带着沛然莫御的正气,将两名扑至近前的黑衣人连人带刀震飞出去,那二人尚未落地,已被剑气灼伤经脉,口喷鲜血。
花无影身形如鬼魅,绯红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指间金针闪烁,专攻敌人眼目、咽喉要穴,手法阴狠毒辣,与她平日妖娆媚态判若两人。她与沈清弦背靠着背,一刚一柔,一正一奇,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吴铭挥刀独斗三名使□□的高手,刀光如匹练,隐含风雷之声,将那三人逼得连连后退。他百忙中瞥见沈清弦剑法精妙,正气凛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赞赏,旋即又被忧虑取代——如此人才,若折在此地,或是被朝廷所害,实是天下之损失。
厮杀正酣,忽听林深处传来一声阴恻恻的长笑:“吴侯爷,何必负隅顽抗?留下沈清弦与纯阳剑,咱家或可念在同朝为官的情分上,放你一条生路。”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绛紫色蟒袍、面白无须的老者,在一群东厂番子的簇拥下,缓步自林荫深处走出,他手中把玩着一对玉核桃,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赵无极,他身后还跟着三名气势沉凝的高手。
一人手持哭丧棒,面色惨白;一人腰缠毒蛇长鞭,眼神碧绿;还有一人身形矮小,十指漆黑,显然都身负诡异武功。
“赵无极!你好大的胆子!”吴铭横刀怒斥,“本侯奉旨办事,你也敢拦?”
“奉旨?”赵无极尖声一笑,“吴侯爷,咱家也是奉了陛下的密旨,务必请回沈少掌门。至于您嘛……若是识相,自然无事。若是不识相……”他眼中寒光一闪,“这荒山野岭,死个把侯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话音一落,身旁那三名高手同时扑出。持哭丧棒的男人直取吴铭,棒风呼啸,带着一股阴森鬼气;使毒蛇长鞭的汉子鞭影如电,卷向花无影;那十指漆黑的矮子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沈清弦,漆黑的双掌带起腥风,拍向她的后心。
这三人乃是东厂秘密网罗的邪派高手“湘西三鬼”,武功诡异,心狠手辣,远非寻常番子可比。
吴铭顿感压力大增,那哭丧棒法刁钻狠毒,专攻下盘,劲力阴柔,竟能侵蚀他的刀气。花无影的长鞭被毒蛇鞭缠住,一时难以脱身,那鞭上毒蛇信子吞吐,腥气扑鼻。沈清弦更要同时应对四周番子的围攻与那“黑指鬼”的偷袭,纯阳古剑虽利,但对方身法太快,掌力又带剧毒,一时竟有些束手束脚。
眼看局势危急,沈清弦猛一咬牙,体内太清罡气全力运转,与纯阳古剑感应沟通,剑身紫金光芒大盛。
“纯阳耀世!”
她清喝一声,古剑挥洒而出,炽热刚猛的剑意席卷四方,靠近的几名番子瞬间被剑气灼伤,惨叫倒地。
“黑指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逼退数步,脸上露出惊容。
赵无极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中那对玉核桃转得越发急了,发出“咯咯”轻响,在喊杀渐息的林间格外清晰。他盯着仗剑而立、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紫金色光晕的沈清弦,心头亦是暗惊。这“纯阳耀世”一招,剑意煌煌,正气磅礴,竟能逼退以诡异身法和毒掌闻名的“黑指鬼”,更灼伤数名精锐番子,此子内力精进之速,实在骇人听闻。
“嘿嘿,好个纯阳剑主,果然名不虚传。”赵无极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吴侯爷,看来您这位侄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吴铭横刀在前,气息微促,刚才独斗“哭丧鬼”,那阴柔棒力也让他耗费了不少真气,他沉声道:“赵公公,今日之事,本侯必当奏明陛下!”
赵无极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目光在沈清弦手中的纯阳古剑上贪婪地扫过,又掠过严阵以待的花无影和那些虽带伤却依旧死战不退的侯府护卫,心念电转。
此番埋伏,本以为凭借“湘西三鬼”和众多番子,拿下沈清弦应是十拿九稳,没想到这小子武功竟精进如斯,再加上吴铭这块硬骨头和那难缠的花无影,再斗下去,纵然能胜,也必是惨胜,带来的这些精锐恐怕要折损大半。况且,吴铭毕竟是朝廷侯爷,若真死在此地,后续麻烦不小。
他是个极识时务的人,暗的不行,便不强求。反正沈清弦此行目的是玉京,是皇宫,只要沈清弦进了城,难道还能飞出陛下的手掌心?届时在朝堂之上,在陛下面前,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手段拿捏她,夺取纯阳剑。
念及此处,赵无极脸上挤出一丝虚伪的笑意,尖声道:“吴侯爷言重了,咱家也是奉旨办事,心急了些,生怕沈少掌门路上有什么闪失,这才赶来护送。既然侯爷执意要亲自护送,那咱家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停手。“湘西三鬼”和众番子虽有不甘,但也知今日难以得手,缓缓后撤,隐入林中。
“沈少掌门,”赵无极看向沈清弦,目光深邃,“咱家在玉京城,恭候大驾。希望到时候,少掌门还能如此……神采奕奕。”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转身便在番子的簇拥下,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茂密的樟树林深处,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见赵无极退走,众人都松了口气。护卫们忙着救治伤员,清理战场,气氛凝重。
花无影快步走到沈清弦身边,低声道:“你没事吧?”她敏锐地察觉到沈清弦气息有些紊乱,刚才那招“纯阳耀世”显然消耗极大。
沈清弦微微摇头,将纯阳古剑缓缓归鞘,剑身轻吟,紫光渐隐,“无妨,调息片刻即可。”
吴铭收刀入鞘,走了过来,面色凝重:“赵无极此番退去,绝不会善罢甘休。前方路途,恐怕更不太平。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尽早入京。”他看了看沈清弦,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少掌门,玉京城内,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你好自为之。”
沈清弦望向玉京方向,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山林,看到了那座巍峨皇城。她知道,吴铭所言非虚。赵无极今日退走,不过是把战场转移到了那座天下最繁华,也最危险的城池。
“走吧。”她淡淡说道,声音不高。
车队重新整顿,掩埋了死者,带着伤员,再次启程。车轮碾过沾染血迹的泥土,向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危机的帝都,疾驰而去。
喵了个蛋的,问心都完结多久了,闲得没事做的审核竟然锁了一章,真是不予评价[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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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