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独立原地,默运玄功,一股异样燥热在丹田盘旋不去,虽以太清罡气强行压下,却如暗流潜涌,殊难尽除。她不敢久留,辨明方向,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掠回废墟。
将至宿处,她刻意放缓身形,深吸几口夜气,欲驱散周身沾染的那股甜腻异香,又理了理微皱的青衫,这才自荒草丛中缓步走出,神色已恢复平素的清冷。
冯镇岳正提着熟铜棍在火堆旁踱步,闻声回头,独目在她面上一扫,鼻翼翕动两下,眉头立刻锁紧大步上前,压低声音:“小子,你身上怎地有股子怪香?脸色也不对劲,气血浮动,可是遇着了什么?”
沈清弦心知瞒不过这老江湖,且此事关乎幽冥教动向,不容隐瞒,遂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低声道:“冯帮主明鉴。晚辈方才循声查探,遇着了幽冥教毒仙座下的使者,布下迷阵,以诡谲香阵相诱。”
冯镇岳独目精光一闪,声音更沉:“果然是他娘的幽冥教的魑魅魍魉!可曾动手?伤了没有?”他目光如炬,上下扫视沈清弦,见她衣衫整齐,气息虽略有浮躁,却无外伤,心下稍安,随即又追问,“她们说了什么?”
“未曾交手,其人行踪诡秘,一击不成便即退走。”沈清弦略一沉吟,将绿衣使者所言“奉教主之命在此恭候”等语简略说出,末了道,“观其行径,似非偶遇,倒像……早已料到我等行程。”
冯镇岳闻言,脸色陡然凝重起来,握着熟铜棍的手紧了紧,环顾四周沉沉睡去的众人,又望向漆黑如墨的山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娘的……咱们这一路小心翼翼,竟还是早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了!这黑木堡,怕是已张好了口袋,等着咱们去钻!”
“既然如此,更要去闯他一闯!老子倒要看看,是幽冥教的网硬,还是咱们的拳头硬!”他独眼中凶光闪烁,拍了拍沈清弦的肩头,力道不轻,“小子,压得住么?”
肩头传来一股雄浑阳刚的内力,沈清弦心知是冯镇岳以自身修为助她稳定气血,心中一暖,点头道:“尚可压制,有劳帮主费心。”
“嗯,”冯镇岳收回手,神色稍缓,“能逼得毒仙一脉提前露面,用上这等下三滥手段,足见你那纯阳古剑,确是扎了他们的眼,疼了他们的心!今夜之事,暂且勿要声张,免得扰了军心,明日再与玄真、墨羽他们计议。”
沈清弦颔首称是。
冯镇岳又瞥了她一眼,哼道:“去那边打坐调息,老子替你守着。这点子阴邪玩意,还奈何不了咱们正道中人!”
沈清弦不再多言,走到断墙边盘膝坐下,将纯阳古剑横于膝上,闭目凝神,引导体内至阳正气,徐徐化去那盘踞不散的异种燥热。纯阳古剑感应到主人气机,剑鞘微温,隐隐发出低鸣,相助驱邪。
冯镇岳持棍立于火堆旁,独目灼灼,扫视着浓雾弥漫的山谷。
火光跳跃,映着他粗豪的面容,也映着不远处那沈清弦清隽沉静的侧影。
夜色更深。
沈清弦依言调息,纯阳古剑横于膝上,剑鞘微温,那煌煌正气如暖流般循经脉游走,与太清罡水乳交融,将丹田处那点阴湿燥热缓缓化去,她灵台空明,物我两忘,直至东方既白,第一缕天光刺破浓雾,方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
眸中神光内蕴,较之昨夜更为清澈,只是细看之下,眼底仍残留着一丝难以尽除的疲惫。
冯镇岳早已起身,正与玄真、墨羽低声交谈。
见沈清弦收功,三人目光齐刷刷投来。玄真打了个稽首,神色凝重:“沈师弟,冯帮主已将昨夜之事告知。幽冥教既已窥破我等行踪,前路恐步步荆棘。”
墨羽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冷道:“黑木堡方圆百里,皆是幽冥教势力范围。昨日那千娇百媚合欢散不过是开胃小菜。毒仙苗彩云麾下,使毒用蛊,诡计百出,其后更有鬼手阴无命,乃至教主南宫锦本人。此行……九死一生。”
李双与赵霖此时也围拢过来,听得此言,李双俏脸发白,下意识地靠近沈清弦。
赵霖握剑的手紧了紧,沉声道:“纵然龙潭虎穴,我等既来,便无退缩之理!”
慕容冲冷哼一声,虽未言语,但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决绝。
冯镇岳独目一瞪:“他娘的,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这根打狗棍,正要敲碎几颗魔崽子的脑袋!”他看向沈清弦,“小子,你怎么样?”
沈清弦起身,背负双剑,青衫在晨雾中微微拂动,神色已恢复一贯的沉静:“无碍,真气已然平复。”她目光扫过众人,“幽冥教既已知晓我等前来,必在前路设伏。然纯阳古剑关乎正道气运,黑木堡秘窟线索亦不容有失。我等需更加谨慎,变更路线,加快脚程,以期打乱对方部署。”
墨羽点头,自怀中取出羊皮地图铺于地上:“原定路线沿官道迂回,虽稍远但稳妥。如今看来,只能冒险穿行迷雾沼泽,虽近百里,可省却三日路程,且地势复杂,易于隐匿行踪。”
众人凝神看图,只见那“迷雾沼泽”位于群山环抱之中,标注着骷髅印记,显然是一处凶险之地。
冯镇岳皱眉:“这鬼地方,听说终年瘴气弥漫,毒虫遍布,更有流沙陷坑,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
玄真沉吟道:“贫道可炼制避瘴丹,或能抵挡一二。只是其中路径难辨,恐有迷途之虞。”
墨羽手指点向地图一处:“沼泽深处有一废弃苗寨,名为鬼哭坳,乃昔日五毒教一支遗弃的据点。我可设法引路至彼处暂歇,再图后计。”
沈清弦凝视那骷髅标记片刻,决然道:“既无他路,便闯一闯这迷雾沼泽。有劳墨羽兄引路,玄真师兄炼制丹药。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计议已定,众人匆匆用过干粮。玄真取出随身药材,就地开炉,以三昧真火炼制避瘴丹,不过半个时辰,便得十数粒龙眼大小的碧色药丸,异香扑鼻。每人分得两粒,嘱危急时含服。
墨羽当先引路,不再循官道,而是折向西南,钻入更为茂密的原始丛林。林木愈发阴森,藤蔓如巨蟒缠绕,脚下腐叶厚积,散发出阵阵霉烂气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带着腥甜的灰白色雾气,越往深处,雾气越浓,视线受阻,三五丈外便模糊难辨。
墨羽身形飘忽,时而蹲下查看地面苔藓走向,时而仰首辨别透过浓雾的微弱天光,脚步却毫不停滞。冯镇岳提着熟铜棍,紧随其后,不时挥棍扫开垂落的毒蛇怪虫。玄真与觉远一左一右,手持拂尘与戒刀,警惕四周。慕容冲强忍旧伤,咬牙跟上。李双与赵霖紧紧跟在沈清弦身后,李双更是几乎亦步亦趋,手不时紧张地攥住沈清弦的衣角。
沈清弦背负双剑,步履沉稳,太清罡气遍布周身,将那侵蚀而来的瘴气微微排开。背上纯阳古剑感应到周遭阴湿邪气,发出低沉的、只有她能感知的嗡鸣,剑鞘隐隐发烫。
行至午时,雾气浓得化不开,四周白茫茫一片,只闻彼此沉重的呼吸与脚踏泥泞的噗嗤声。众人皆含了避瘴丹,一股清凉之意护住心脉,但仍觉胸口发闷,头脑昏沉。
忽然,前方墨羽停住脚步,举手示意。众人立刻凝神戒备。只见他俯身,从泥泞中拾起一物——半截断裂的青铜发簪,簪头雕刻着狰狞的鬼首图案,与那日黑煞门杀手令牌上的印记一般无二。
“是幽冥教的标记。”墨羽声音低沉,“他们的人,不久前刚经过此地。”
冯镇岳独目凶光一闪:“他娘的,阴魂不散!”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四周浓雾如同活物般剧烈翻涌,凄厉的鬼哭之声凭空响起,忽左忽右,摄人心魄。脚下大地微微震颤,泥沼中探出无数双苍白腐烂的手臂,带着刺鼻的恶臭,抓向众人脚踝。
“小心脚下!”沈清弦清叱一声,松纹剑铿然出鞘,青蒙蒙的剑光如扇形扫过,剑气过处,那些鬼手应声而断,化作黑水渗入泥中。
然而,更多的鬼手自泥沼中源源不断伸出,更有缕缕黑气自雾中凝聚,化作扭曲的鬼影,张牙舞爪扑来。慕容冲、赵霖等人纷纷挥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与鬼哭狼嚎混作一团。
“是百鬼噬魂阵!”玄真喝道,拂尘挥洒,道道清光射出,将扑近的鬼影击散,“此阵依托沼泽阴煞之气,鬼影虚实相生,需破其阵眼!”
冯镇岳怒吼一声,熟铜棍抡圆,罡风呼啸,将数道鬼影连同泥沼砸得四处飞溅,却是治标不治本。
沈清弦眸光一凝,太清罡气灌注双目,眼前迷雾仿佛淡去几分,隐约见左前方数十步外,雾气最为浓重之处,隐隐有幽光闪烁。她不再犹豫,反手一拍背后剑鞘。
“铿——!”
纯阳古剑感应到主人心意,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越剑鸣,骤然离鞘飞出,化作一道紫金色的惊天长虹,如骄阳跃出云海,携带着焚尽世间一切阴邪的煌煌正气,直刺那幽光所在。
剑光所过之处,浓雾如沸汤泼雪般消散,扑来的鬼影发出凄厉惨嚎,瞬间化为青烟。那隐匿在雾中的阵眼——一面刻画着无数怨魂的黑色幡旗,被纯阳剑气一击而中。
“轰!”
幡旗炸裂,黑气四散。周遭鬼哭之声戛然而止,那些泥沼中的鬼手也迅速缩回,消失不见。翻涌的雾气似乎也平息了许多。
纯阳古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回沈清弦手中。她持剑而立,青衫飘扬,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金光晕,在这诡谲沼泽中,宛如天神下凡。
众人看得心神震撼,连冯镇岳也忘了喝彩。
墨羽冷峻的脸上首次露出些许异色:“纯阳古剑,果然名不虚传。”
李双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望向大师兄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沈清弦不动声色,将纯阳古剑归鞘,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墨羽点头,再次辨明方向,引着众人向沼泽更深处行去。
只是谁也未察觉,在方才阵眼炸裂的不远处,一株枯树的阴影里,一点极细微的金芒一闪而逝。
3更[愤怒]其实我恨不得6更[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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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