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至山门,马蹄尚未停稳,便听得一声雷霆怒吼炸响在耳畔:
“好你个沈清弦!给老子滚下来!”
一道魁梧的身影自山门阴影中大步踏出,鹑衣百结,不是冯镇岳又是谁?他面色铁青,周身煞气翻涌,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沈清弦立刻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冯帮主。”
李双和赵霖也吓了一跳,酒意醒了大半,慌忙跟着下马。
冯镇岳根本不看赵霖和李双,独眼死死盯住沈清弦,声若洪钟,震得山门回响:“他娘的!你小子长本事了?!幽冥教的爪子都摸到藏经阁了!赫连霸那龟孙子才被打跑几天?纯阳古剑在你身上还没捂热乎吧?天下英雄眼巴巴指望着你参悟神功,对付魔头!你倒好!竟敢偷偷溜下山去饮酒作乐?!还带着师弟师妹?!沈清弦!你眼里还有没有点大局?!还有没有点担当?!”
他越说越怒,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指着沈清弦背后的双剑,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她脸上:“老子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是个不分轻重的混账东西!你这般行径,对得起你爹的期望?对得起方丈大师和天下同道的信任吗?!”
他这番斥责,又急又重,砸得沈清弦默然垂首,无从辩驳。
一旁的李双却不干了。
她本就喝了酒,胆子比平时大了许多,又被冯镇岳这般劈头盖脸地责骂大师兄,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踏前一步,俏脸涨得通红,仰着头毫不畏惧地迎着冯镇岳凶狠的独目,声音又脆又亮:
“冯帮主!你……你凭什么这么骂我大师兄!”
“是!我们是下山了!是喝酒了!可那又怎么样?我大师兄连日闭关,辛苦参悟引煞诀,人都瘦了一圈!今日不过是略有小成,心情好些,才带我们下去松散片刻!又不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也红了,“你们……你们这些前辈,整天把天下苍生、正道存亡挂在嘴边!可除了整日开会争吵,除了把我大师兄推到前面去扛那要命的纯阳古剑,你们又做了什么?!”
赵霖也忍不住,借着酒意,闷声道:“冯帮主,大师兄他……他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若非他前几日拼死挡住赫连霸,藏经阁只怕……今日不过是片刻放松,何至于……何至于如此苛责?”
“放你娘的屁!”冯镇岳勃然大怒,独目圆睁,周身罡气鼓荡,吹得李双和赵霖衣衫猎猎作响,“两个小兔崽子喝了点马尿就敢跟老子顶嘴?!什么叫我们没做什么?老子和天鸣老和尚、凌牛鼻子日夜戒备,殚精竭虑,是让你们这些小辈在背后嚼舌根的吗?!”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弦,怒极反笑:“好啊!沈清弦!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师弟、好师妹!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看来老子今天不替清虚老道教训教训你们,你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话音未落,冯镇岳身形一动,左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抓向沈清弦肩头,竟是要当场将她拿下,这一抓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他精修数十年的降龙掌力,迅捷无论,方圆丈许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
“大师兄小心!”李双骇然惊呼。
赵霖也是脸色剧变,下意识就要拔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擒拿,沈清弦垂首而立,仿佛毫无所觉。直到那蕴含着沛然巨力的手爪即将触及肩井穴的刹那,她背后交叉的双剑之中,那柄置于外侧的纯阳古剑,连鞘陡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道浩然的纯阳剑气自剑鞘缝隙勃发而出,并非攻敌,而是自然而然地在沈清弦肩头形成一道无形气墙。
“嘭!”
手爪抓在那气墙之上,竟发出一声闷响,就像击中了一口亘古巨钟,随即一股柔韧无比的反弹之力传来,震得他手掌微微发麻,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冯镇岳独目中闪过一丝惊愕,这一抓虽未尽全力,但也绝非寻常高手所能抵挡,更别说如此轻描淡写地被一道自发护体的剑气化解。
沈清弦直到此时,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清冽,看向冯镇岳,再次躬身,语气平静:“冯帮主息怒。是晚辈思虑不周,擅自离山,甘受责罚。双儿和赵师弟年轻气盛,酒后失言,冲撞了帮主,亦由晚辈一并承担。”
“只是,纯阳古剑关乎重大,晚辈既已执掌,自当竭尽全力。今日之事,绝无下次。还请帮主,以大局为重。”
冯镇岳死死盯着沈清弦,又瞥了一眼那已然恢复平静的纯阳古剑,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那股滔天怒火,竟被沈清弦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和那深不可测的纯阳剑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重重哼了一声,收回手,独目中的怒色渐消,最终化作一声粗重的喘息:
“哼!牙尖嘴利!看在纯阳古剑和老叫花与你爹几分交情的份上,这次就算了!给老子滚回达摩院去!没有老子和方丈的允许,再敢踏出山门一步,腿给你打断!”
说罢,他不再看三人,猛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山门前,只剩下沈清弦三人,以及几名噤若寒蝉的守山武僧。
李双和赵霖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酒也彻底醒了。李双看着大师兄挺直的背影,想起自己方才的顶撞,又是后怕又是愧疚,小声嗫嚅道:“大师兄,我……”
沈清弦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李双和赵霖,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
“回去吧。”她轻声说道,当先向寺内走去。
三人回到达摩院时,暮鼓恰鸣,沉沉钟声在山谷间回荡。
赵霖与李双自知闯祸,垂首不语。
沈清弦淡淡道:“今日之事,不必再提。你们各自回房歇息罢。”
她独自走入静室,将新得的字画置于案上,却无暇展看。
窗外暮色渐浓,远山如黛。
方才冯镇岳那一抓虽被纯阳剑气化解,但那股刚猛无俦的掌力余波仍在经脉中隐隐作痛。
“好个冯帮主……”她轻抚肩头,心知若非纯阳古剑自发护主,只怕此刻已受了内伤,这柄道家神物果然通灵,竟能在主人遇险时自行运转,只是这等护主之举,却也暴露了她与古剑的契合已深。
正沉吟间,忽闻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谁?”她按剑低喝。
“少掌门好耳力。”一道绯红身影自檐角飘然而落,花无影笑吟吟地倚在窗边,“听说少掌门今日英雄救美,在城中大展神威?”
沈清弦面色一寒:“花楼主消息果然灵通。”
“岂敢。”花无影眼波流转,在她肩头微微一驻,“看来有人比我的消息更快。冯帮主这记降龙掌,怕是用了七分力吧?”
沈清弦心头一震,此女眼光之毒,实在骇人。
花无影却不追问,转而望向案上卷轴:“寒梅傲雪图?少掌门好雅兴。只是这画中寒梅独放悬崖,岂不太过孤寂?”她指尖轻点画卷,“我倒觉得,梅花若开在百花丛中,反倒更显风骨。”
这话似有所指,沈清弦默然不语。
花无影忽然正色道:“少林寺近日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衡山派长老带着门下弟子今晨抵达,同行的还有几位京城来的香客。”她压低声音,“其中一人,腰悬蟠龙玉佩,指戴墨玉扳指,怕是皇室中人。”
沈清弦眸光一凝:“豫亲王?”
“少掌门聪明。”花无影眼波流转,斜睨着沈清弦,“这位王爷向来不理江湖事,此时突然驾临少林,恐怕不只是为了礼佛。”
“只是,说了这许多江湖风雨,少掌门就忍心让无影一直在这窗外站着?连杯清茶也舍不得请我进去喝么?”
沈清弦眉头微蹙。
这女子行事诡谲,深夜来访已是不妥,此刻更要登堂入室……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室内简朴的陈设,以及自己方才卸下置于榻边的双剑。
“花楼主,更深露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惹闲话,于你清誉有损。”她声音清冷,刻意加重了“孤男寡女”四字,既是提醒,亦是划清界限。
花无影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誉?我百花楼主花无影,在江湖上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倒是少掌门你……”她目光在沈清弦清俊的脸上打了个转,意有所指,“这般谨守礼法,倒像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不知,少掌门这柳下惠之名,是本性如此,还是……不得不如此呢?”
她言语如刀,直刺沈清弦心中最隐秘之处,沈清弦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楼主若无事,便请回吧。沈某要歇息了。”
见她要关窗,花无影忽地将手搭在窗棂上,语气放缓:“好啦,不逗你了。真有要事相商,关乎幽冥教动向,莫非少掌门要在窗边听我细说?若让巡夜僧人瞧见,只怕更惹猜疑。”
沈清弦凝视她片刻,见她眼神虽仍带着惯有的慵懒媚意,深处却有一丝凝重不似作伪,沉吟少顷,她终是侧身让开:“既然如此,楼主请进。只是茶凉水冷,恐招待不周。”
花无影嫣然一笑,红影一闪,已如一片羽毛般轻盈落入室内,带来一阵馥郁的海棠香气。她自顾自在桌边唯一的圆凳上坐下,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沈清弦略显苍白的脸上。
“方才冯帮主那一掌,不好受吧?”
沈清弦面上淡然:“有劳楼主挂心,并无大碍。”
“是么?”花无影挑眉,“纯阳古剑虽能护主,但冯镇岳的降龙掌力刚猛无俦,掌风余劲最是伤脉。你强行压下,此刻膻中穴是否隐隐发闷?右肩井穴可还有酸麻之感?”
她所言竟分毫不差,沈清弦强自压下心中震惊,不愿在她面前示弱:“楼主对武功伤势,倒是见解独到。”
花无影轻笑一声,自袖中取出一个寸许高的白玉小瓶,置于桌上:“这是我百花楼秘制的‘百花凝露丸’,于调理内息、抚平躁动气血有奇效。少掌门若信得过,不妨服上一粒,运功调息片刻,便知功效。”
沈清弦看着那玉瓶,并未去动。这女子亦正亦邪,所赠之物,她不敢轻用。
花无影似看出她的疑虑,也不勉强,转而道:“方才说到豫亲王朱靖堃。他此番前来,明为礼佛,实则是为纯阳古剑。”
沈清弦目光一凝:“朝廷也想插手江湖之事?”
“非止插手,”花无影压低声音,神色罕见地严肃,“据我得到的消息,赵无极与幽冥教主南宫锦勾结日深,东厂高手已混入寺中。豫亲王此来,一是代表朝中清流势力,欲借纯阳古剑之力打击阉党;二来,恐怕也是存了……掌控神剑,乃至掌控执剑之人的心思。”
她顿了顿,看着沈清弦:“少掌门,你如今是众矢之的。幽冥教欲除你而后快,阉党视你为眼中钉,就连这看似来助拳的豫亲王,也未尝不想将你这柄利剑纳入掌中。这少林寺,已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
沈清弦沉默片刻,缓缓道:“楼主告知沈某这些,意欲何为?”
花无影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我说过,不愿见一棵本该亭亭如盖的松柏,折于风雨。沈清弦,你心思澄澈,剑心通明,是难得的正道栋梁。但江湖诡谲,朝堂险恶,非单凭一剑一人所能抗衡。有时……需懂得借力,甚至……妥协。”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豫亲王或许别有用心,但眼下,他是唯一能牵制阉党、给予你官方助力之人。与他虚与委蛇,借其势稳住朝堂方面的压力,你方能专心应对幽冥教。此乃权衡之术,非是背离正道。”
沈清弦迎着她的目光,心中波澜起伏。
花无影所言,她何尝不知?只是自幼受父亲教诲,青云派立派之基便在于“清”、“正”二字,与朝廷权贵、尤其是这等心思深沉的亲王结交,实非她所愿。
“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她最终缓缓说道,语气坚定。
花无影凝视她良久,轻轻一叹:“好一个问心无愧。但愿他日……你仍能守住这份初心。”她不再多言,红影一闪,已穿窗而出,融入夜色,只余一缕幽香和桌上那瓶未曾动过的“百花凝露丸”。
这本战力天花板是南宫锦,不出意外不会改,小沈算是勤奋加一点点天赋异禀吧[坏笑]说起来花无影前期都比小沈厉害哈,这方面没怎么给小沈开挂[狗头]不过身世还是不错的,剧透一下她娘没亖[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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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