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大步走出一名鹑衣百结的独目老者,正是丐帮帮主冯镇岳,他身后还跟着数名丐帮长老,个个神色不善,手持竹棒,杀气腾腾。
“冯……冯帮主?”其中一名杀手声音干涩,显然认得这位名震天下的丐帮之主。
冯镇岳独目精光四射,扫过场中残余的杀手,最后落在沈清弦身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沈小子,没事吧?老子来得还算及时!”
沈清弦见到冯镇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收剑抱拳:“多谢冯帮主援手。”
那高瘦杀手见势不妙,厉啸一声:“撤!”
残余的几名杀手毫不迟疑,身形暴退,便要遁入林中。
“想走?给老子留下!”冯镇岳怒吼一声,双掌齐出,龙吟隐隐,掌风笼罩之下,两名落后半步的杀手如遭重击,喷血倒地。
那高瘦首领却极为滑溜,借着同伴阻挡的瞬间,身形几个闪烁,已没入林中,消失不见。
冯镇岳追之不及,骂骂咧咧地回来:“算这龟孙子跑得快!”他走到沈清弦面前,独目上下打量她几眼,“你小子行啊,能在这幽冥鬼杀手下支撑这么久,松风剑法名不虚传。”
“幽冥鬼杀?”沈清弦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号。
“嗯,幽冥教教主南宫锦麾下直属的暗杀队伍,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冯镇岳面色凝重,“看来,花无影那丫头说的不假,幽冥教的爪子,已经伸到少林眼皮子底下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惹上这帮煞星?”
沈清弦简略将城中遭遇东厂,被花无影所救,以及从密道出来遇袭之事说了一遍,隐去了花无影点破局势的具体细节。
冯镇岳听完,独目眯起,嘿嘿冷笑:“东厂?幽冥教?嘿嘿,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走吧,先跟老子回寺里,这天,怕是要变了!”
一行人当下不再耽搁,由丐帮众人护卫着,快步向少林寺行去。
回到少林寺,已是后半夜。
寺内灯火通明,巡逻的武僧数量明显增多,冯镇岳直接将沈清弦三人带到了达摩院偏殿,天鸣禅师、凌霄道长以及几位核心门派的首脑早已等候在此,显然也已收到了风声。
众人见沈清弦三人并无大碍,皆是松了口气。
天鸣禅师沉声道:“冯帮主,情形如何?”
冯镇岳大马金刀地坐下,抓起茶壶灌了一口,抹了把嘴,独目寒光闪烁:“他娘的,幽冥教的幽冥鬼杀都摸到山脚下动手了!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沈小子来的!要不是老子恰好带人巡山,闻到血腥味赶过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将遇袭经过简要说了一遍,提及花无影时,含糊带过,只说有神秘人相助,引密道脱身。
“幽冥鬼杀……”凌霄道长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此乃南宫锦麾下最隐秘的力量,轻易不动用。看来,沈师侄这纯阳剑主之望,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天鸣禅师白眉深锁,看向沈清弦:“沈贤侄,依你之见,那花无影所言,有几分可信?”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清弦身上,她上前一步,拱手道:“回方丈,晚辈以为,花楼主所言,恐非空穴来风。其一,幽冥教与阉党勾结,早有端倪,东厂番子对那令牌的反应便是明证。其二,幽冥鬼杀现身少室山,目标直指晚辈,印证了有人不欲纯阳古剑寻得明主。其三……”
“寺内恐已混入奸细,否则对方难以如此精准掌握晚辈行踪。”
她话音清晰,分析入理,年纪轻轻,在这群武林泰斗面前毫不怯场,气度从容。几位掌门皆微微颔首,露出赞许之色。
“阿弥陀佛。”天鸣禅师低宣佛号,“树欲静而风不止。魔教猖獗至此,竟敢在佛门清净地行凶。既如此,我辈更不能坐以待毙。”
冯镇岳一拍桌子:“方丈大师说得对!依老子看,咱们也别等什么英雄大会了,现在就点齐人马,先把寺里那些魑魅魍魉揪出来清洗一遍!再商量怎么跟那帮龟孙子算总账!”
凌霄道长相对冷静:“冯帮主稍安勿躁。清洗内奸固然要紧,但需谋定而后动,以免打草惊蛇,甚至误伤同道。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明确纯阳古剑的归属与护持之责。神剑一日无主,便一日是祸乱的根源。”
众人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飘向沈清弦。
沈清弦心头如压巨石,她深知这目光背后的含义。纯阳古剑是希望,也是烫手山芋,更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可以凭借机智暂时避开,但大势所趋,若正道联盟共同施压,她这“最佳人选”恐怕难以一直推脱。
就在此时,一名知客僧匆匆入内,神色惶急,在天鸣禅师耳边低语几句。
天鸣禅师脸色骤变,霍然起身:“什么?!”
“方丈,何事?”凌霄道长察觉有异,忙问。
天鸣禅师缓缓坐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一字一顿道:“看守护卫传来消息,藏经阁内……纯阳古剑所在的密室门口,发现了一名值守弟子的尸体。致命伤……是幽冥教蚀骨掌。”
满殿皆惊。
蚀骨掌,乃是幽冥教魅影护法的独门绝学,中者浑身骨骼酥脆如粉,痛苦不堪而死。
魔教妖人,竟已潜入防守最为森严的藏经阁?!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天下英雄的脸上!
冯镇岳怒极反笑:“好!好得很!都杀到家里来了!老子看这英雄大会也别开了,直接改名叫除魔誓师大会算了!”
凌霄道长长身而起,面色肃杀:“方丈,事已至此,不能再犹豫了。立刻封锁寺院,许进不许出!同时,请出纯阳古剑与引煞诀,遴选执掌之人,刻不容缓!唯有定下名分,集中力量护卫,方能稳住局势,以安人心!”
天鸣禅师附和道:“凌道长所言极是。事急从权,老衲忝为地主,便做这个主——即刻起,少林寺封山三日,内外隔绝,许进不许出。凡在寺中各派同道,皆需登记造册,由各派掌门具结作保。同时,请出纯阳古剑与引煞诀,就在这达摩院中,当着天下英雄之面,遴选执剑之人。”
此令一出,满堂哗然。封山之举非同小可,而公开遴选剑主,更是将这场风暴中心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冯镇岳哈哈一笑:“早该如此!婆婆妈妈岂是英雄所为?老子第一个赞成!”
静玄师太轻拂拂尘,淡淡道:“方丈师兄决断明快,贫尼无异议。”
苏芸眸光微闪,亦微微颔首:“正当如此,以定人心。”
沈清弦立于原地,月白道袍在烛火下泛着清冷光泽,面上平静,宽袖中的指节却已捏得发白,此番再无可推脱,众意如潮,大势所趋。
“沈贤侄,”天鸣禅师目光温和却不容置疑,“太清罡气乃玄门正宗,与纯阳古剑渊源最深。值此危难之际,望贤侄勿再推辞,为我正道苍生,勉为其难。”
刹那间,达摩院内落针可闻。所有视线皆凝于沈清弦身上。
沈清弦抬眼,迎上玉玢复杂难言的目光,掠过李双担忧焦急的脸,赵霖紧握剑柄的手,最终缓缓出列,对着天鸣禅师及在场群雄深深一揖:
“晚辈沈清弦,谨遵方丈法旨。愿竭尽所能,一试纯阳古剑。”
话音方落,殿外忽起风雷。乌云蔽月,山雨欲来。
天鸣禅师神色一肃:“好!取剑,请诀!”
不过片刻,四名少林达摩院长老神情肃穆,捧着一紫檀剑匣与一卷暗黄帛书步入殿中。剑匣开启刹那,隐有龙吟,那柄暗紫古剑静静横陈,日月星辰符箓流转,琥珀剑格中金焰跳跃,煌煌正气充塞殿宇,修为稍浅者竟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那卷以银朱书就《纯阳引煞诀》的帛书在香案上徐徐展开,铁画银钩的古篆仿佛蕴藏天地至理,引人神夺。
“贤侄,请上前观诀。”天鸣禅师示意。
沈清弦步履沉稳,走至香案前。
目光落于帛书之上,字字句句,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心扉。
“心志纯阳,无垢无瑕”,“内力至阳至正,精纯无瑕”……每一个字都像一面镜子,照出她隐藏在清冷外表下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凝神静气,依诀默默运转太清罡气。
初时,体内真气如溪流潺潺,与诀要隐隐相合。渐渐地,那帛书上文字就像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灼热气流,直透眉心祖窍。她只觉灵台一阵清明,周身太清罡气不由自主加速流转,竟与那纯阳古剑散发的煌煌正气产生微妙共鸣,手中松纹古剑发出低沉嗡鸣,似是朝拜剑中君王。
殿内众人见状,无不屏息。
凌霄道长抚须的手停在半空,眼中异彩连连,冯镇岳独目圆睁,啧啧称奇,便是素来清冷的苏芸,眸中也掠过一丝惊异。
“果然是天意所属……”天鸣禅师低宣佛号。
沈清弦心神稍弛,欲更进一步感悟引煞诀精髓时,那纯阳古剑骤然光华大盛,剑格处金焰暴涨,一股灼热磅礴的意念顺着共鸣直冲她心脉,这意念至阳至刚,沛然莫御,仿佛要涤荡世间一切阴霾杂质。
“呃……”沈清弦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在那浩然正气冲击下,她常年压抑身份、强作男儿的辛酸委屈,内心深处对真实自我的迷茫,乃至对花无影那复杂难言的情愫……种种不纯之念,如同冰消雪融般翻涌而上,与那至阳剑意激烈冲突。
气血逆冲,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身形微晃,全靠手中松纹剑拄地方稳住。
“大师兄!”李双失声惊呼。
赵霖一步踏前,神色紧张。
天鸣禅师等人亦是脸色微变。
沈清弦强行压下翻涌气血,勉力维持着声音平稳:“晚辈……偶有所得,一时忘形,真气岔了道,并无大碍。”她不敢再看那纯阳古剑,微微垂首,借以掩饰眸中惊涛骇浪,这纯阳古剑,果然神物有灵,竟能直指本心,方才那一下反噬,若非她太清罡气根基深厚,及时斩断联系,只怕立时便要受创,甚至……身份败露!
天鸣禅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似能穿透皮相,洞察肺腑,他缓步上前,苍老的手轻轻按在剑匣之上,那灼灼剑光渐次收敛。
“神物通灵,择主非易。沈贤侄初试便有如此感应,已属难得。今日暂且到此,贤侄可先回禅房静修体悟,待心绪平复,再行尝试。在此期间,纯阳古剑暂由老衲与凌道长、冯帮主共同看管,藏于藏经阁密室,加派人手护卫,万无一失。”
他又环视众人:“遴选之事,三日为期。各派同道皆可推举合适人选,或自荐一试。三日后,于此地再聚,共定剑主!”
这安排既给了沈清弦缓冲之机,又未将路堵死,更暂时平息了可能存在的其他心思。
众人虽心思各异,却也无人再出言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