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宿正在往咖啡里加入致死量的方糖。
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与好习惯沾边的,不单单因为他无时无刻散发的颓废之气,更体现在现在,刚放下筷子就猛灌咖啡。
柠酥呛他:“总是这样当心哪天去洗胃,我们可不陪你。”
“这不是没办法吗。”鬼宿随意往后一仰,展示手机上满满当当的未接通话,“那个家伙又不知道去哪了,没人和我替班只能咖啡续命喽。”
“为什么不喝茶呢?”
我凑上去问。对我来说相比茶,咖啡带来的痛苦记忆似乎更多。萦萦一缕留在舌尖,那悠长的苦涩便流出来止不住了。
朦胧记得有些日夜只能止不住的灌咖啡,褐色的液体像血一样漫出,胃部也扭曲着哭泣叫嚣。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艰难把粉末吞咽,那些粉末也模糊了眼,泪水止不住的下流,最后跪在地上干呕。
哪怕现在想起也会隐隐作痛打个寒噤,苦涩也好疼痛也罢全都变成了肌肉记忆。
但这些总归是要迈过去的,难道我还要带着它惶恐一辈子吗?
鬼宿看到了我一瞬间的皱眉,下意识的把咖啡诺远,又在反应过来后迅速把咖啡倒进花盆里,打着哈哈回应:“从今天开始我就只喝茶。”
甚至为了显得合理还朝我抛个媚眼说“宠你一回”,然后自己在内心疯狂呕吐。
痛苦不是靠习以为常解决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把它扔的远远的,凭什么有人必须完美,不喜欢吃苦瓜就被说挑食,说“我好痛苦我好难受”就被劝习惯就好每个人都是这么来的?
他不小心把比利刃更锋利的曾经摆到了面前,只能拼命掩饰。一边懊恼自己的不小心一边生硬的转移话题,是不是还用眼神暗示柠酥帮忙。可后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一边调侃他一边联合我一起声讨,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战局转变成了三人枕头大战。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柠酥眨眨眼,“对待痛苦的方式是让她感到幸福,一味的规避只会加深。更何况......”
柠酥的声音越压越低,她和鬼宿把视线投向玩累了打开电视的我,眼中的温柔几乎溢出。
“在这种事情上,不要把她想的那么脆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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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钟表里画着幼稚的线条小人,隐隐能看出是全家福一类的东西。指针颤颤巍巍的走了许久,短针终于越过“11”。手机也亮起,尖锐的闹铃提醒时间已然来到半点。
鬼宿这才起身穿上外套,不伦不类的盖住道服样式的白色对襟短褂,还背了个斜挎包,一身下来像个江湖骗子。
他临走前还顺走几块饼干。就那样大大咧咧的叼过我手上,生怕我不生气还趁机捏我的脸,再好看的脸都被他笑的猥琐起来。
“明天见。”他眯眼咧开嘴冲我挥手,“我替你说了啊明天见,到时候我再给你烤小饼干吃。”
没等我说话门就被合上,温暖的灯光也在那一瞬间消失。走廊昏暗无声,只有窗外那抹圆月善良投进的一点薄薄亮色。
他就那样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仓促的来不及让人反应。“别管他。”柠酥嘟囔,“反正啊到时候就回来了。”
我点头,又把自己蜷在沙发里发呆。
总感觉现在的生活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很放松,但无从适应感始终萦绕。
“柠酥?”我没忍住还是询问出声。被叫到的少女正在边洗水果边偷吃,匆匆转头连咽都没咽下去,只能鼓着腮帮子含糊应着。
“肿么了?”
“......我有些记不清事了......我以前也这样吗?”
“嗯?你以前偶尔会有点。”
“这样啊、那我以前都会干什么?”
“啊......你以前啊”
柠酥复述了遍,迟迟不给出答案。她纠结的拧了拧眉,好看的脸不由自主皱起来,踌躇半天才开口:
“你以前偶尔写写小说,和朋友聊聊天,还喜欢画画。”
“那我有......很喜欢的东西吗?”
我问出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局促起来,“抱歉啊,我问的好像有点多,有点偏了。”
怎么有人会问别人自己喜欢的事,仓促的开口问题都没有经过大脑。我懊恼的撇过头,只希望柠酥不要多想,可后者只是擦干手,来到我面前轻轻捧住你的脸。
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像盛住了一湾湖泊。不是天空的蔚蓝,不是森林的松绿,是同时折射了这两种色彩的青,能战栗灵魂的沧浪翠涛。
她笑起来,眼尾勾起温柔弧度。眸光闪烁,清冽底色都被吹走,只留下柔和的青萍。
“阿辞啊.....”
她呢喃,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呀,我们是家人,是彼此最亲密的人,这种小事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抱歉......”我别过头逃避她的视线,“我只是......”
我只是忘记的太多了,明明只要见到你们就立刻可以喊出名字,明明看到了什么就能涌出一小段记忆,偏偏完整的寻无可寻。
我想不起来过去,想不起来经历,我能做的只有根据零散碎片拼凑出旧日画像。在这种时候,我只能一次又一次依靠熟稔的你们,但惶恐你们会因为这样的我心生不满。
我只是怕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