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时,温言便醒了。生物钟向来精准的他,即使在周末也会在清晨六点自然醒来。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察觉到胸口沉甸甸的重量,沈夜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蜷进了他的怀里。
男孩的睡姿像只寻求庇护的小狗,额头抵着温言的锁骨,细软的发丝随着呼吸轻轻拂过他的下巴。温言微微低头,看到沈夜半边脸都埋在自己胸前,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点晶莹的水痕。
淡金色的光线透过亚麻窗帘的纹理,在卧室里织就一张柔和的光网。温言没有动,沈夜的睫毛比他想象中还要长,在光线下呈现出蜂蜜般的浅棕色,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蝴蝶停驻时不安分的翅膀。
温言的目光顺着男孩的鼻梁滑下,那里有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雀斑,藏在右眼下方,只有在这样近的距离才能发现。沈夜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的门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
沈夜在梦中动了动,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温言颈窝,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锁骨处。温言这才发现,沈夜的右手仍紧紧攥着自己的睡衣前襟,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害怕被丢下。
男孩的膝盖抵在温言腰间,整个人几乎要钻进他怀里。那件过大的衣服已经卷到了胸口,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温言犹豫片刻,轻轻将衣摆拉下,指尖不小心擦过沈夜的皮肤,触感微凉而柔软。
窗外,早起的鸟儿开始啼叫,声音清脆如风铃。温言听着这晨曲,感受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沈夜的重量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黑猫。同样轻盈,同样会在寒冷的夜晚悄悄钻进他被窝。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为沈夜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沈夜。”温言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沈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温言近在咫尺的喉结。他迟钝地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温言身上,顿时像触电般弹开,差点滚下床去。
温言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腰:“小心。”
“对、对不起!”沈夜结结巴巴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想从温言怀里挣脱。
温言松开手,看着沈夜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下床,连拖鞋都穿反了。阳光洒在男孩凌乱的头发上,映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那件过大的毛衣滑下一边肩膀,露出纤细的锁骨。
“去洗漱吧。”温言坐起身,语气如常。
沈夜点点头,逃也似地冲向浴室。
温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慢点。”
关上门,沈夜靠在浴室墙上,镜子里的男孩头发乱翘,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低头嗅了嗅毛衣领口,上面还残留着温言的气息,让他想起昨夜那个温暖如港湾的怀抱。
沈夜正在刷牙,满嘴泡沫让他看起来像只偷吃奶油的小花猫。镜子里突然出现的高挑身影吓得他差点摔了杯子,温言不知何时进来了,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早…早上好。”沈夜含着一嘴泡沫,声音含糊不清。
温言“嗯”了一声,伸手拿过自己的牙刷。两人并排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抬头。”温言突然说,手指沾了点水,帮沈夜擦掉脸颊上的牙膏沫。
冰凉的触感让沈夜缩了缩脖子,却乖乖仰起脸。温言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掠过,像羽毛拂过一样轻柔。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沈夜低头漱口时,心跳快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早餐时分
餐厅里,王妈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看到两人一起下楼,她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月。
“少爷今天气色真好,”王妈给温言倒咖啡,“小夜也是,睡得还好吗?”
沈夜点点头,目光却黏在温言身上。晨光中的温言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有几缕黑发不听话地翘着,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难以接近。
“吃吧。”温言把一盘煎蛋推到沈夜面前,金黄的蛋黄微微颤动,像个小太阳。
沈夜小口咬着面包,眼睛却一直偷瞄温言喝牛奶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杯,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他突然想起昨晚半梦半醒间,温言为他掖被角的温柔,嘴里的面包顿时变得更甜了。
周叔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少爷,沈夜的入学手续办好了。”周叔将文件袋放在桌上,“今天就可以去一小报到。”
沈夜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他瞪大眼睛看向温言,“我…我可以上学了?”
温言放下咖啡杯,点了点头:“四年级。”
餐桌下,他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像是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校服明天会送到,”周叔继续说,“课本和文具都已经准备好了。”
温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只受宠若惊的小动物:“吃完饭带你去办入学手续。”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餐厅,照亮了桌上那份入学通知书,也照亮了沈夜泪水中绽放的笑容。窗外,花园里的白色小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个崭新的开始而欢喜。
早餐后,温言穿着一件简洁的浅灰色针织衫和黑色休闲裤,站在玄关处整理袖口,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少爷,车备好了。”周叔拿着文件袋走进来,“校长那边已经打过招呼。”
温言点点头,目光落在沈夜不停绞动的双手上:“紧张?”
沈夜立刻摇头。温言没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过去。沈夜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纸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
温言蹲下身,帮他整理好衣领:“不用紧张。”
校园初探
梧市第一小学距离别墅区有二十分钟车程。沈夜坐在车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这是他第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出门,而不是一个无人关注的流浪儿。
“到了。”周叔将车停在一栋宏观建筑前。校门口“梧市第一小学”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教学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校门口有颗老槐树,上面挂着铜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沈夜紧跟在温言身后,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
校园里绿树成荫,几个周末加班的老师好奇地看着这个不同寻常的组合,气质清冷的少年牵着一个男孩,身后跟着一位严肃的管家。
教务处里,李校长推了推眼镜:“这就是沈夜同学?”
沈夜往温言身后躲了躲,却被温言轻轻推到前面:“问好。”
“校、校长好。”沈夜的手指紧紧攥着温言的衣角。
李校长翻阅着材料,突然惊讶地抬头:“五年级?但他的年龄…”
“他自学完了四年级课程。”温言从文件袋取出一沓纸,“这是测试成绩。”
沈夜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纸,他都不知道温言什么时候给他做了这些测试。李校长仔细查看后,脸色缓和下来:“既然如此,我们很欢迎沈夜同学加入。”
办理手续的半小时里,沈夜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周围。墙上的奖状、玻璃柜里的奖杯、黑板报上五彩缤纷的粉笔画…这一切都让他既新奇又忐忑。
“下周一正式入学,”李校长最后说的一句话,“期待你的表现。”
回程的车上,温言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想去看看教室吗?”
周叔:“……”
沈夜用力点头,小脸上写满期待。
周叔调转车头,十分钟后,他们再次站在了校门口。周末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五年级二班的教室在二楼东侧。温言从李校长给的钥匙串中找到对应的一把,打开了教室门。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了进来,照在一排排整齐的课桌上。沈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桌面。他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停下,那里能看到操场上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会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喜欢这个位置?”温言问。
沈夜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温言从讲台上拿了一支粉笔,递给沈夜:“试试?”
沈夜接过粉笔,踮起脚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都认真极了。写完后,他退后一步,看着“沈夜”两个字和“温言”并排在一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离开前,沈夜回头看了眼教室。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那个靠窗的座位上,仿佛在等待周一的到来。
回到别墅后,温言径直走向书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将整齐摆放的文具镀上一层金边。他取出周末的作业,手中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偶尔停下来思考时,修长的手指会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书房的安静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温言抬头,看到沈夜在门口探头探脑,像只犹豫要不要进门的小动物。
“进来。”
沈夜踮着脚尖走进来,生怕打扰到温言学习。他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坐下,从书包里掏出周叔买的文具盒,将它打开,里面有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把尺子,都是崭新的。
沈夜把文具一件件摆在地毯上,像在布置什么重要的展览。他用尺子量了量铅笔的长度,又用橡皮在纸上擦出各种形状的碎屑。偶尔他会偷瞄一眼正在写作业的温言,确认自己没有打扰对方后,才继续自己的“研究”。
沈夜转而从书包里掏出崭新的素描本和彩铅,这是早上办完入学手续后温言带他去文具店买的。他翻开第一页,咬着笔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始认真作画。
彩铅在纸上沙沙作响,沈夜的小脸因为专注而微微泛红。他先画了一个高大的背影,修长的双腿,挺直的脊背,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矮小许多的身影,两只手紧紧牵着。
画到一半,他偷偷瞄了眼书房,又低头添了几笔——高个子男孩手里拿着一本书,矮个子男孩背着一个书包,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第一小学”。
阳光慢慢移动,照在沈夜的画上。他换了一支红色彩铅,在两人脚下画了一丛白色的小花,又用绿色点缀了几片叶子。画风稚嫩却充满童趣,每一笔都倾注了真挚的情感。
书房里,温言合上写完的作业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他起身走向客厅,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夜正全神贯注地给画中的太阳上色,丝毫没注意到温言的靠近。直到一片阴影投在画纸上,他才猛地抬头,下意识想捂住画作,却又慢慢松开手。
“画得是什么?”温言弯腰看着那幅画。
“画的是哥哥和我。”
沈夜的画确实称不上好看。画中的温言比例失调,脑袋几乎和身体一样大,四肢像四根粗细不均的木棍。所谓的“校服”只是一件蓝色的方块,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十字,勉强能辨认出是校徽。而沈夜自己则是一个更小的火柴人,牵着“温言”的手,两人的脚底下是一团白色的涂鸦,大概就是花园里那些小花。
“这是什么?”温言指着画中的“自己”手中的那个不像方块的方块。
“这是书。”
温言盯着这幅画,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如果是林嘉明把他画成这副抽象派风格,他大概会直接把画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再附赠一句“你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
远处,林嘉明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人说我坏话?”
但此刻,面对沈夜期待的眼神,温言却鬼使神差地说:“画得很好。”
沈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坠入其中。他指着画中蓝色的部分,兴奋的给温言介绍,“这是哥哥的校服…这里是书包…”
温言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沈夜第一次有机会用画笔表达自己的世界。那些比例失调的人物,混乱的色彩搭配,都是男孩内心最真实的投射。
“这里,”温言指着画中两人牵着的手,“画得很清楚。”
沈夜偷偷看了眼温言修长的手指,又低头看看画中两个连在一起的黑色线条,嘴角悄悄上扬。
温言想起林嘉明曾经给他画的肖像,技法纯熟,惟妙惟肖,却缺少了某种温度。而眼前这幅歪歪扭扭的画,每一笔都笨拙得可爱,却让他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下来。
林嘉明:“……”
“可以送给我吗?”温言听到自己问。
沈夜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画从素描本上撕下来,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狗啃过。
温言接过画,指尖在那些凹凸不平的撕痕上轻轻摩挲。他突然想起沈夜刚来时那双满是伤痕的手,也是这样粗糙不平。现在这双手虽然还是瘦小,却已经能画出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了。
温言将画夹进书本里。
沈夜看着那张画消失在温言的书本中,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温言看着沈夜发亮的眼睛,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能够容忍这幅“丑画”,因为那双眼睛里盛满的信任与期待,比任何精湛的画技都珍贵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