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 第1章 第 1 章

春风和煦，一枝桃花从青石砖垒的院墙里颤颤巍巍地伸出来，迎着风，恰巧落了行走的人一身的花瓣。

章初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一张活泼的笑脸从院内露出来，见到他满身的花瓣，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收回了脸。

旁边的小厮看章初盯着院墙外的桃花，提醒道：“少爷，再不回去，老爷该生气了。”

章初方回过神来，领着小厮又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问道：“这是哪家？”

小厮笑道：“这是黄四娘家，因她夫家姓黄，又在家行四，故人都叫她黄四娘。”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

小厮又笑道：“少爷有所不知，这黄四娘早年就死了丈夫，只留了一对儿女，黄四娘就着丈夫留下的家产拉扯孩子，又将几亩田地租给了农人，整日里深居简出，如果不是相熟的邻居，也少见黄四娘与她说几句话。”

章初略思索片刻，问道：“她家儿女多大了？”

小厮抬头想了想，道：“女儿今年18，儿子今年17，都是要说亲事的年纪了。”

章初见小厮对黄四娘家的事情如此了解，不禁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莫不是养了一个耳报神，每天给你说这城中的稀奇事？”

小厮笑道：“回少爷，不是小的养了个耳报神，而是少爷恰好问得是我知道的事，若是别家，我也是不能回答得这么细致的。”

“哦？”章初回头望了一眼小厮，却见小厮笑道：“只不过是因为小的的家正好住在黄四娘家附近，黄四娘与我家娘子相识颇熟，不时便来小的家里邀我家娘子去她家里坐，最近，黄四娘与我家娘子说起她家女儿儿子，还央我娘子帮忙呢。”

“原来如此，我道你消息灵通，还以为你有通天本领。”章初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

小厮咧嘴笑道：“少爷高看小的了，小的只有这点微末的本事，哪来的通天本领呢。”

主仆二人一边打趣一边就到了章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站在门口，高高的匾额上“章府”两个字厚重沉朴。

章家老爷是楚城里有名的善人，章家也是楚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章初是章老爷唯一的儿子，章老爷老来得子，对章初虽然宝贝，但却不溺爱，是以章初端方君子，全然没有丝毫纨绔气息。

章少爷从京里回来，章家上下喜出望外，早早有人在门口候着，见到章初立马迎了上去，接着章初进了章府内院，章老爷并章夫人知道章初回来的消息，特意等着。

那小厮随着章初拜见了章老爷和章夫人，被吩咐在门外候着，也就站在堂外，耳朵却听着内里话音。

章夫人盯着章初看了半天，感慨道：“初儿离开家半年，长高了。”

章初今年才十九，听到章夫人这样说，笑道：“娘何必如此感慨，儿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是在家半年，这个子也是要长高的。”

章夫人瞪了章初一眼，显然对章初要冲散自己的感伤不满，“话虽如此但儿子不在娘身边。娘不能眼见着儿子的丝毫变化，都是为娘的难过，你这话，岂不是不珍惜娘的好意。”

“是是是，”章初见章夫人不满，只得像小时候撒娇一般，笑着说，“是儿子的错了，没有感受到娘对孩子的疼惜，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要是生气了，爹又要来找儿子的麻烦了。”

章夫人瞥了眼章老爷，啐道：“你这孩子又在胡说。”

“爹，你说是不是？”章初见章夫人不好意思，回头向章老爷问道，“娘亲每回被我气着了，你是不是都来罚我为娘亲出气？”

章老爷本来正享受着夫人与儿子的斗嘴，突然被牵扯到话题中心，捋胡子的手一顿，白了一眼章初，无奈道：“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偏要与你娘究个是非长短不成，你娘说什么你就应着，难道你娘还有为你不好不成。”

章初早料到章老爷会这般回答，万事总是帮着章夫人说话，看到章夫人嘴角翘起，心里偷笑，面上却假作一副愁容，哀求道：“是是是，是孩儿的错，下次娘要孩儿向东，孩儿绝不向西，要孩儿向北，孩儿绝不向南，娘说的话一定最大！”

听到这，章老爷嘟哝一句：“也不一定最大，毕竟为父还有吩咐……”

“夫君！”本来章初的话是挺让章夫人喜笑颜开的，但章老爷嘟囔声传到了章夫人的耳朵里，章夫人可就不高兴了，“你是反对儿子以我为大咯？”

“没有没有……”章老爷连声否道。

章夫人这才又展开笑颜，拉着章初的手问东问西，从京里的风俗人情问到太学的教导同伴，事无巨细，要将这半年儿子未在身边的时光从话语中全部知晓。

这边，黄四娘家一对儿女正坐在院内，展露笑颜。黄娇娘是家中长女，今年18岁，杏眼含情，眉目娇憨，按理说别家姑娘16岁已经是许了人家的，黄四娘家因没有当家做主的男人，黄四娘又不是个爱走动的，对黄娇娘的事纵然上心，却也只能向媒婆报个消息，等候佳音。黄长英今年17岁，也是到说亲的年纪，可黄四娘在这件事上却有自己的想法。

因黄长英现下17岁，正是读书的年纪，黄四娘便想着等儿子读完书考完功名，再商议亲事。并且再过一年，黄长英便要进京赶考，黄四娘也不愿让他分了心思。

黄长英与姐姐黄娇娘本在院内笑谈，黄娇娘做了一色的荷包香囊，要给黄长英选一个，黄长英挑挑拣拣，故作不满。黄娇娘见状，一时使了小性，将手中的荷包香囊一并扔向了院内的桃树，巧也不巧，那一个桃花色香囊挂在了树上，黄长英无法，只得攀个凳子从树上取下香囊，向黄娇娘赔礼，黄娇娘也知道黄长英闹着玩。“哼”了一声，从黄长英手中拿回了香囊，埋怨道，“若是你下次再这样挑拣，我便再不给做。”

“好姐姐，是我错了。往后若是我再刁难，便罚……罚我再没有新荷包吧！”黄长英笑着讨饶道。

黄娇娘撇撇嘴，笑道：“你这誓言能吓唬到谁，要我说啊，要是你以后再刁难于我，便罚你以后没有红袖添香！”

黄长英笑着应了：“一切都听姐姐的。”二人戏言间，枝头飞上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

黄长英眼尖耳明，指着喜鹊道：“这喜鹊枝头报喜，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有喜事了？“

黄娇娘登时红了脸，推道：“你又拿我打趣，我要告诉娘去。”

“哎呀，开个玩笑。”黄长英求道，“姐姐别去。”

“我不。”黄娇娘脸一偏，抬脚就往屋里走。

黄长英还要再求，黄四娘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两人闹别扭，皱了眉：“你们姊弟清早便在这里笑闹，怎么这会又闹得不愉快了。”

“娘，长英欺负我。”黄娇娘抱住黄四娘的胳膊，撒娇道。

黄长英忙辩解：“娘，我没有，跟姐姐闹着玩呢。”

黄四娘按住黄娇娘的手，看了眼两人，摇了摇头：“都不是孩子了，还爱闹着玩。”又对黄长英道：“长英，你别看今日学里休息，便在家里无法无天，还不去温习，夫子前几日还说，最近可是温习的重要时候。”

黄长英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好，拖着脚步去了西厢房。

黄四娘见儿子走了，回过头来看黄娇娘，黄娇娘得意地向她吐了吐舌头，“你呀……也是大姑娘了，还如此贪玩，你不看看人家18岁的姑娘，哪个不温柔贤淑。”

“哪个哪个，我看不见。”黄娇娘耍赖道，“我不管人家姑娘怎样，在家里，我愿意便是愿意，不高兴便不愿，娘亲宠着我呢。”

“那你还和你弟弟生气？”

“这不是闹着玩吗。”

黄四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对儿女大了，她也快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