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 第76章 人与精怪

“他是谁，重要吗？”

姐姐真的不知道方珏是谁。意识到这一点，苏言竟然莫名松了口气。他今日来确实是要问关于自己记忆的事情，他在方家祠堂见到的壁画和幻影，方珏梦魇中的幻象，还有在星凌无意闯入打开的留音石，亦或是某个梦境中无法触摸到的背影，他一边从这些零散的痕迹中经过，一边继续着遗忘。明明一切都清晰地陈列在记忆画卷中，却又在每次回忆时遗漏，像是握不住的沙，指缝间划过，曾经触碰到的，最后又什么都没有。

“我梦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我的记忆在自动删除关于他的一切，我想从你这里求一个事实。”

“事实就是，既然是前一个轮转的事，你便不该再多问。”

苏言可不听她这套话术：“我分得清，是我的记忆有问题—”

“你当真分得清吗？”苏浅冷声打断他，二人沉默着对视良久，苏浅这才缓和了语气，“尘潇还在东方皇城等你，早点过去吧。”

苏言攥紧了拳，呼吸有些沉重，他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却仍是不甘心：“姐，你会骗我吗？”

“当然，会。可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苏言忽然觉得委屈，可这委屈又不知从何而来。他只能强忍下这份不合时宜的情绪波动，改动了措辞：“有件事我自己弄不明白，姐帮帮我吧。”

苏浅从椅子上起身，随他一起坐到屏风另一头的矮桌边。

“说吧。”

“我喜欢尘潇，是认真的。”

“……”苏浅眉心一跳，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苏言仿若未觉地继续说着：“这些时日，我见到一个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梦里，壁画，幻象，残魂，留音石，都见过。”

苏浅听他一一罗列出来，很难说一点惊讶也没有，只是习惯了憋在心底，所思所想是万万不敢向外展示的：“大概是外时空的影子吧，你说的这人和尘潇总要有些差别的。”

“不错，”苏言肯定了她的话，却又突兀地话锋一转，“我似乎有点喜欢他，很感兴趣的那种，所以综上，我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吗，姐？”

“……”说实话，苏浅想把人轰出去了，然后她真就这么做了。

苏言被突然从外面进来的一号给客气地“请”了出去，他挣扎着凑到门缝边往里看了几眼：“姐，你还没帮我解决问题呢！”此话一出，苏言阁主收获了一记冷眼，他下意识往外缩了缩，尴尬地摸摸鼻尖，看样子又在“吸”狐狸，唔…如果和尘潇一起养只猫会不会也很有意思？

原本他是不急着回东方皇城的，刚想着顺道去苏辰那边看看情况，就突然收到了苏忆的传讯。

【阿忆：秘境情况有变。】

“？”苏言看完信息就一脸迷茫，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能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总不会是有人在里面真的杀了某个参赛者吧，要真这样，那就有点太不把规则放在眼里了。

【苏言：我马上回去。】

原本打算过去苏辰那边看看审讯情况的，这下可巧，完全不用他自己多纠结，必须直接回去看比赛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回去比赛没看成，倒是亲身参与了一出大戏。

—— ——

回到东方皇城会场的时候，现场的情况有点乱，人山人海中传出来的喧闹，苏言一时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忆儿，出什么事了？”好在，高台上还留着几个人在。

苏忆见他回来，起身走上前：“秘境中有人屏蔽讯号，趁机杀了俞哲。”

苏言从他的话里摘出关键：“名单上没有俞哲的名字，他是自己混进去的？”

苏忆答：“是，掩盖了气息和容貌。既然他进去了，我想还有其他人可能也在。”

“你是说姓秦的？”苏言挑眉，难为他这位妹妹会主动提起这个人来。

苏忆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俞家有人来，秦家不会不知道，自然不会老实待着不插手。”

苏言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这两家本就互不对付，又莫名喜欢一起闹出些动静，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慕雨觞从他座位上离开，走到了他二人这边，他抬眼看向水幕中围着俞哲尸体的十几个参赛者，说：“东方族长已经派人进去了，俞家的公子私自混入秘境中却出了事，他们并不占理，可这比赛肯定是无法继续下去的。”

突然碰上这么一件糟心事，苏言只觉得头疼，但他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管，早些年星凌大陆的时空本源受到过冲击，至今两方势力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不能再出大乱子，否则一旦平衡打破，一个高阶时空的崩坏可是能影响周边时空磁场的，不得不小心。

“俞哲死之后，有人出来过吗？”

苏忆回答：“入口只有东方族长进去的时候打开过。”

不远处的叶锦言也凑了过来：“会不会有人趁那个时候溜出来？”

白沐雪：“不会，若有人在这时间偷溜出来，四小姐能感知到。”

苏忆闻言点点头：“方才没有任何异常。”

苏言略一思索，说：“死的是俞哲，不能排除俞家内部纠纷推锅给其他人的可能。”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慕雨觞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又见边上的苏忆神色不变地“嗯”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苏言的观点。

“袖月，”苏忆念到，这是她本命法器的名字，一个与三号外貌一般无二的女子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侧，等着主人下达命令，“派人封锁秘境，合并传送阵，你亲自带人守着，若有启动传送阵者，先一并扣下。”

袖月颔首：“是。”随即便没了踪影。

苏言注意到广场上有人四处走动，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第一现场吃瓜，他无声叹气：“沉影，让人守住皇宫所有出口，进出都要仔细排查，你亲自去一趟俞家，看他们要怎么处理。”

苏忆眼看蒙着黑色面纱的沉影身形消散，疑惑道：“今天怎么没看到三号？”

苏言言简意赅地解释：“我让她去阿辰那儿帮忙了。”

“噢，难怪。”

简单安排完外面的事，苏言这才准备进秘境查探：“忆儿，屏蔽器是怎么回事，进去的时候居然没被查出来吗？”

说起外接监视屏什么都没拍到的问题，苏忆也觉得纳闷儿，以前从没出过这种情况，没见过有人敢明目张胆私藏屏蔽器的，这回还真让人大开眼界。

苏忆也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可能……江山代有才人出？”

苏言不禁沉默：“……”恕他眼拙，还真是小觑人类的智慧了，尤其在起歪心思这上面。

想着林舟他们还在里面，萧暮也不是很放心：“我跟你们一起进去。”

苏言说：“林棠也一起吧，我们四个去就好，雨觞，你们留在外面稳住局面就好，还不知道待会儿俞家会不会派人来。”

慕雨觞笑着颔首，意有所指：“好，你们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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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内，东方卓带着一干人来到发现俞哲尸体的地方，生前是个体面人，只是死状并不太好看。

俞哲的身体被拦腰切断，四肢头颅也一并切下，规整地拼成人形摆放在地上，颜色花哨的袍子破破烂烂地贴在躯体上，脸上有几道利刃划过的伤痕，双目圆睁，嘴唇发紫，似是中毒的迹象，手背上的肉已经腐烂，微微泛着股难闻的气味，腕间似有细绳勒过的痕迹，腹下几寸血迹斑斑，让人很难不多想。

东方卓眉头紧锁，一手握拳抵在鼻尖虚虚遮掩住那股恶臭味，勾指示意下属上前去检查尸身。

他那双狠厉沧桑的眼睛在周围人身上一一掠过，冷哼一声，道：“诸位，若有什么线索还是尽快说出来，也好协助调查，否则今日这桩事秘境中的各位都脱不了干系。”

话虽难听，却也在理，同在秘境里的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苏言四人进来的时候，除了有几个拽断了红绳被传送出去的，其他参赛者几乎都被东方卓的人聚集到了现场，只是还有十几个不在，包括……

【苏言：尘澜，你哥呢？】

人群中某个角落，正苦着脸四处张望的叶尘澜听到他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肉眼可见十分惊喜。

【叶尘澜：言哥！呜呜你终于来了，我哥不见了！还有谢大哥也失踪了！

苏言眸色一沉：失踪？

叶尘澜已经看到他的人了，这时候正悄摸着准备挪过去：嗯嗯嗯，刚才我们碰上一个大树妖，结果中间那个什么北堂然带着人来了，他们也不帮忙打架，就逮着我们几个手上的红绳薅，方宇帮林舟挡了一下，然后他的线就被拽断踢出局了……】

苏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在外面好像是看到了方宇，当时就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原来是忘了方宇也是参赛者。

【叶尘澜：……反正后来北堂弈也突然过来了，唉我真奇了怪了，还真会挑时候，我本来想着我们队不会直接在第一晚就折了吧，结果北堂弈队里的人跟北堂然他们杠上了，哎呀，反正就是我哥被那个树妖给缠上了，当时北堂弈就在他不远处，不知道怎的俩人就被扫到树下面那个很大的深坑里了，我去，那个破坑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苏言：别急，那谢倾晗又是怎么回事？

叶尘澜：哦哦哦，谢大哥好像是被哪个人推下去的，当时太乱了我也没分清。

苏言：北堂然呢？他也不在这里。

叶尘澜也愣住了：北堂然也不在？树妖最后是被他制住的，然后我们就被东方家的人找到带来这里了，我刚好像还看见他了啊……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地上这个是谁啊，怎么死这么惨？

苏言：这人是俞哲。尘澜，别害怕，你先跟云凰他们好好待着，不用管这些，如果有人问你哥和谢倾晗的下落，你实话实说就好，他们不会有事的，我这就托人去找，放心。

叶尘澜：言哥……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哥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苏言微微一愣：……嗯，好。】

苏言已经来到了东方卓身边，后者见他过来连忙请罪：“两位阁主，实在海涵，都是鄙人思虑不周让人得了空子，才闹出这种事，都怪—”

“东方族长不必过于自责，”苏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场面话，“这次的问题不止这么一件，东方族长不妨之后再慢慢想该怎么解释。”

东方卓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在下没有安排好，扰了大人的兴致。”

苏忆自然也发现北堂弈不在这里，不等她多想，苏言便把尘澜告诉他的给她简单转述了一遍，还加了一句“这秘境我都检查过，没有能伤他们性命的存在”。

可很多时候，能伤人性命的，并非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