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料理师 第38章 绿牡蛎汤面

2030年·五味堂

庞天聪说完当年他回土耳其的经过和约舒娜的事之后，发现小五味缩在角落里，很安静的样子。它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某块沉睡的电路被点亮。庞的话似乎触发了它的记忆，那些零散的片段，开始和现实重新连接。

“绿牡蛎汤面。”小五味突然开口，庞天聪正要追问，它却认真地和他对视：“当年在你回来之前，店长……曾经为自己做过一碗绿牡蛎汤面。”

随即，五味堂的墙身被点亮。小五味调取出自己的数据，把那天的记忆画面迅速用纪录片的方式投射到了墙上。

画面总是比言语更有效率，表达也更清晰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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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干净后的五味堂，顶灯虽然亮得发白，但整个前堂依然有种渗人的青灰。陈九声独自站在厨房里，他的背影瘦削，却异常专注。锅里的水刚刚翻起泡，他低头，缓缓打开案板上的保温箱。六只开好壳的绿牡蛎静静躺着，裙边泛着湿润晶亮的翠绿，诡异又鲜活。他看了一眼，随即合上了箱子。

小五味被删除过大量的数据，它已经忘了那碗面曾经是陈九声的最爱。

顾叶在的时候，每周都会为他做一次，那不是单纯的一日三餐，而是一种无声的宠溺，是一碗能给陈九声带来确定幸福感的食物。

如今，厨房里只剩陈九声一人。他动作很慢很慢，似乎身边有一个人在一步步地指导着他。

他先熬汤底：把猪骨和鸡架子用猛火翻炒，中途淋一圈烧酒，去除杂味和冰冻的气息。再放入开水、葱段、姜片、泡发好的海带和瑶柱，还有胡萝卜。是的，陈九声最讨厌的胡萝卜，但它对眼睛好，因此顾叶熬这个汤的时候，总会偷偷加一根进去，把它煮烂煮化过滤。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但他的小伎俩早就被识破了。

盖上锅盖后，陈九声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小五味专注地看着，仿佛听见他轻声呢喃：“顾叶，我放胡萝卜了，你要不要出来夸夸我？”

随后，他开始和面。面粉倒进木盆，打入鸡蛋和盐，先用筷子搅拌，再用手掌按压、折叠、拉扯。他动作娴熟，却还是常常停下来，看看摆在旁边的平板，里面播放着“教学视频”。

画面里，顾叶穿着简单的短袖，手臂线条清晰，正温柔地示范和面和揉面的要领。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声哥，就当是健身了哈，你给我做的那对揉面机械臂，积灰了你可不许生气。人工揉的才能揉出活面啊！”

陈九声当时估计是举着手机录呢，只听得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人：“你说得对！那以后我负责揉，我力气大，这点你最清楚了！”然后他发出嘿嘿嘿的坏笑声。镜头前的顾叶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画面，脸刷地就红了，耳廓都渐渐红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叫道：“喂陈九声！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段旧视频播到这里就停了。鼻子发酸的陈九声继续无声地和着面，低着头谁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小五味看到了，几滴豆大的眼泪滴进了面团里。

“不是，小五味，你回忆得写实啊~你家店长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庞天聪忍不住开口了，“他怎么可能哭？你这是文艺片还是纪录片？”

小五味没有回应，继续默默地投影。

陈九声又点开一段视频，里面的顾叶正专注地拉面。陈九声一边看一边揉，额头逐渐渗出细汗。他有时候会把面团举到灯下拉扯开，细看那薄膜，判断筋性是否足够。他的眼神近乎疯狂和偏执，像是要透过面团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之后他把面团揪成小块，搓成长条，用力拉伸，动作和视频里的顾叶一模一样，但保留着比较粗的形态。

顾叶的声音再次从视频里传来：“沾面的汤要浓，拉面的汤要清。声哥，你今天想吃哪款面？”

“我今天要吃沾面！”

现实中，陈九声停下动作，撑在案台上，仿佛在回忆。片刻后，他低声呢喃：“我都爱吃。你做的，我都爱吃。”

汤底在小火慢炖的同时，拉好的粗面在案板上醒着，他架好小炉炭火，取出两只绿牡蛎，开始烤蚝了。牡蛎肉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浅绿，像龙泉青，却又更深一些。他仔细烤着，时刻注意着肉质颜色的变化，随时调整火候，绿牡蛎就像易碎的玉石，烤起来是很累人的。

视频里的顾叶也在很认真地炙烤着绿牡蛎，这个时候的他大多数是沉默专注的，仿佛一开口，就会过了火候。陈九声很爱看专注做事的顾叶，眼睛亮晶晶的，有时推一下眼镜，太热了还会伸一下舌头，可爱极了。

烘烤后的绿牡蛎被小心的从壳里挑出，切成小碎块，倒进还在咕嘟咕嘟的汤底里。神奇的事发生了，这些绿色小碎块渐渐融化了，一点渣都不剩。本来乳白色的汤底，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翠绿。只见陈九声迅速熄火，开始倒汤隔渣和挤烂那些煲得软烂的胡萝卜。橘黄色的汁液居然没有影响翠绿色的汤汁，而是为它增加了一种金粉闪烁的效果。

接着陈九声开始烤剩下的绿牡蛎，差不多烤好的时候，他拿出一罐深绿色的酱汁，浅浅地扫了一层，光看画面都觉得香气四溢。庞天聪看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此刻清水锅也开了，醒过的面条被扔了进去，热气蒸腾，面条在滚水里上下起伏。没多久就被盛起来，埋进了一个冰碗里。

顾叶说过，沾面要Q弹，就必须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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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忙碌之后，陈九声终于坐下了，面前摆着一碗大概四两的凉面，还有一碗很浓稠的、冒着热气的绿汤。他还加了几滴辣椒油进去，汤的表面就形成了一幅太极图。

他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用手机又翻出了一段视频。视频里，顾叶正笑眯眯的，挤着脸到镜头前说：“喂喂声哥别拍啦！快开吃吧！”

陈九声的嘴角终于动了动，勾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笑，又像在哭。

他捧起碗，喝下一口汤，滚烫的鲜味涌入口腔，他的眼眶突然泛红了，泪水很快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九声用手抹了把脸，夹了一筷子面浸入汤碗中，开启了暴风吸入模式。

那一刻，小五味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孤独而又坚定。那碗面，不仅是一份精心制作的食物，更是陈九声和顾叶之间被牢牢封存的日常。

庞天聪看着画面里那猩红的双眼和止不住的泪，良久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陈九声吃完最后几口，盯着手机刚刚停住的画面，顾叶笑眯眯地叫他快吃的画面，摸了摸说：“我吃饱了，你呢？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手机也是不禁摸，摸完直接画面就滑去了下一个视频，那昏黄的灯，逼仄的小厨房，他一眼就认出是他俩上了高中后的第一个暑假，远赴大西北的小镇，为了跟老师傅学做拉条子而租的房子。

这个视频，记录了顾叶第一次拉面的经过。

也不记得从几岁开始，陈九声就热衷于拍各种顾叶的视频，特别是做饭的视频。顾叶做的每一道新菜旧菜，旁边都会有个镜头在跟拍。时间久了，他也养成了习惯，不只是做，还会讲解，比如盐要几克，开水下还是凉水下，汤熬多久，肉要不要焯水等等。

顾叶问过他为什么那么爱拍自己做饭的视频，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顾叶噗嗤一下笑出声：“好幼稚哦你，这么喜欢我喂你噢！”是的，每次顾叶做完要试味的时候，他就会夹一筷子递到陈九声的嘴边，笑眯眯地说：“尝尝，看够不够咸，小心烫哈~”

做顾叶的私人尝味大使，被他亲自投喂，那是陈九声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顾叶也很享受这种被他黏着的感觉。他清楚陈九声的偏执，却一点也不抗拒。但有时候会抱怨说：“声哥你把步骤也录仔细点啊，老是怼脸拍我干嘛，脸上毛孔又不能吃！”但说完就后悔了，因为马上有某个“大狗”放下手机，亲自给他示范脸上毛孔也是可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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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爷爷叶毕离和姐姐叶久祎一度非常担心，因为世事无常，无论他们派多少人保护顾叶，准备多少个Rhnil的血包，甚至多少个医疗团队随时效命，意外总是很难说的。

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顾叶比陈九声先离开这个世界，他该怎么办？

爷爷有一次试探过，装作不在意地调侃道：“你录这么多，就算你俩将来老了，顾叶先走一步，你也不怕咯！”说完爷爷特别留意陈九声的表情和反应。

陈九声沉默半晌，似乎第一次考虑“顾叶离开他”的话题——是的，这是叶家所有人都知道的“陈九声雷区”，不能说顾叶可能会出意外，可能会死，不可以。

然后他坐到爷爷的旁边，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家，说了一句叶毕离到死都记得的话：

“我们一起走，不会让小叶等超过一分钟。”

爷爷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最后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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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声伸手关掉视频收好手机，然后慢慢起身，把碗端到水池里，动作很轻。

五味堂此刻只有一人一机，空荡荡的，只有小五味的低频嗡鸣声在角落里响着，像睡着了的鼾声。

陈九声扭头看了它一眼，眼底有一瞬的柔软，但随即收敛起来。他心底明白：这碗面既是力量，也是开始。

而在寻找顾叶的这场持久战里，他谁都不敢完全相信，包括自己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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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绿牡蛎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