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漆印 第14章 Chapter14

第三次单独约会，第五次对话，他们终于互通了姓名。

他们身处A国，X流媒体绝大部分的观众都是A国人，他们并不能用中文交流、或是称呼彼此的中文名。

但是，久违地、能够用自己的母语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陆瓷很开心。

她下意识想要顺着这个话题，找到更多亲切熟悉的东西。

她重新切换成英文：“Aiden，你说你母亲是华人，那么你父亲呢？你是在A国长大的吗？”

“是的，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父亲是A国人，你呢？”餐桌对面的男人回答。

“我不一样，我父母都是华人，14岁那年我才来到A国，这么多年我都呆在A国，应该有10年了吧。”陆瓷怅然若失。

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有跟随母亲去过华国吗？”

“很不幸，即使我很想去，也从未去过。”

“我母亲在我读大学时去世了，在那之前她的身体也一直不好，这确实是我的遗憾。”

Aiden淡淡地说。

“啊，抱歉，节哀。”陆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顿住了，张了张口。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实际上，我父母去年因为意外去世了，已经过去了一年，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觉得自己还被困在其中？”Aiden接上她的后半句话。

“其实，我想我也是，虽然已经过去七年了，但是我还是经常会想起那一天。”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起来，“这不是坏事，这也许代表着他们对我们的爱永远不会断联。”

“所以，你母亲很爱你吗？”

这句话未经大脑审核，就从陆瓷嘴里蹦了出来。

“当然，怎么会这么问？”Aiden不解。

“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父母对我一直都……很严格。”

“即使他们已经离开了，我还是常常在无形中感受到他们的审视。”

陆瓷本没打算在录制中、在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面前提及自己的心事，但是她看着对面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看着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两人身上，她被环绕着自己的的温柔琴曲勾动了倾诉欲。

她才没有袒露自己的内心，她只是想让这段交流看起来更真诚，让这条“感情线”更有说服力——她这样说服着自己。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Aiden轻轻说。

陆瓷愣住了，这句话奇妙地击中了她，好像走在海边时突然被浪花触碰脚背，有一点温暖的潮湿。

“Luna，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Aiden突然问道。

“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答案。”

“其实我并没有步入婚姻的紧迫感，我来到这里是因为，well，一方面我到了要考虑婚姻的年纪，我的事业也趋于稳定。”

“另一方面，我父亲年纪大了，他总是催促我早日成婚，所以我愿意做出尝试，让他安心一点。”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很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尝试。”

陆瓷缓缓道：“我的话……我知道我还很年轻，但是，也许是因为父母离开后我突然变成一个人，我已经受够了这种孤独。”

“这里能让我抛开现实中各种复杂的因素，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我也很庆幸自己迈出了这一步。”

Aiden在餐桌上交叠的双手向她的方向挪动了几寸。

“那么，Luna，我能自告奋勇，帮你消解你的孤独吗？”男人的语气很诚恳。

“我可以成为一直陪伴你的那个人，只要你愿意。”

“我说话算话，即使你接下来拒绝了我，我也不会选择任何其他人。”

“在今天剩余的所有约会中，我也会将这一点告诉其他嘉宾。”

“我们从事相近的行业，我的事业在世俗意义上很成功，并且已经到了一个成熟的阶段，以至于我能有很大程度的时间自由。”

“在这方面，经验、资金、资源，我愿意给你任何你需要的支持。”

“我情绪很稳定——至少身边人常常这么评价我。”

“我会尊重、包容、理解你，我会时刻留意你的心情，我会先倾听再沟通，先解决情绪再解决问题。”

“我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我厨艺也不错，虽然目前只会做西餐，但是我可以学习中餐的烹饪……”

Aiden的毛遂自荐客观而谦逊，只有接下来这句话带上了散漫的笑意：

“以及，Luna，从你对我的态度来判断，我想我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没想到你这么自恋。”听到这句话，陆瓷笑了，但是她知道Aiden说的不是假话。

“好吧，Aiden，既然你这么优秀，那你就加油、努力，为了我发光发热吧。”

她轻快地说。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有一瞬间，陆瓷几乎要欣然答应，仿佛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八场约会都失去了意义，但是她很快找回了理智。

她要感谢VR约会需要戴面具，再动人的话语从狐狸嘴里说出来也附上了debuff。

假如他们是在现实里，假如Aiden就这样坐在她面前、注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作答。

她不得不承认，这场约会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在Aiden的自白中，他好像从一个模糊的剪影变成了具象的人。

她明白了对方各种行为的原因，也再一次感受到对方的真诚，这条感情线似乎真的很完美。

她动摇了。虽然她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才需要结婚，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也可以为一切锦上添花。

她也真的真的，受够了孤独。

“Aiden。”陆瓷放缓了语气。

“你的提议……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吧。”

“当然。”

Aiden愉快地回答，双手放松下来，刚刚“自荐”时那种隐隐紧张的姿态荡然无存。

这就够了。

他今天的表现已经达到了理想的效果。

第一，他解释了自己“过分热情”的原因，最大程度抹消了对方的猜疑。

第二，他用失去亲人的创伤引发共鸣，让Luna卸下了些许防备，对他袒露内心。

第三，他乘胜追击，阐述自己的诚意，罗列自己的筹码，成功让她产生了动摇。

他为她精心准备了这场约会，他特意安排自己首位登场，他要让接下来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他要确保自己的计划水到渠成。

他触动了女孩的“情”，说服了女孩的“理”，那么下一步，他会继续采取新的策略。

无形的丝线在指尖收紧，下一个牵引的对象，或许是她的“欲”……

他们的约会在早上九点整结束。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离开了餐厅，陆瓷坐在原地。

她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等待下一位嘉宾的来临。

然而这时，工作人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通知她约会场景出了点问题，需要进行替换。

几秒钟后，陆瓷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

温馨复古的西餐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更为现代化的高档西餐厅，坐落在高楼的某一层，她坐在靠窗的座位，窗外是城市的夜景。

更加昏暗的光线，冰冷精致的玻璃烛台，桌面上撒着玫瑰花瓣，这个场景似乎更符合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一场高质量约会的想象，但是却不是陆瓷喜欢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场景的快速变化，或者是因为新的餐厅安静的环境，陆瓷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慢慢冷却。

新的约会对象一位位相继出现，可是每一场40分钟的谈话都让她觉得仓促恍惚，甚至索然无味。

第一位是戴着狮子面具的Damon，他一如既往地专注于俗套的**，他卖弄才华、言语间极尽热情，如同现在受人追捧的陆瓷是一件他等不及佩戴在身上的精美饰品。

第二位约会对象戴着山羊面具，他是节目中年龄最大的男士，35岁，混迹投行多年，事业上很成功，但是一上来就抽查陆瓷的专业知识，比起发展一段真诚的感情，他似乎更想满足自己“好为人师”的愿望。

第三位男士戴着兔子面具，是一名研究员，声音和性格都充满活力，可惜交流中透露出明显的mother issue，他渴望被人照料关怀，并非陆瓷所需要的那种、能独善其身的合作伙伴。

第四位男士戴着大象面具，是位游戏公司的公关，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陆瓷也感知到对方身上那股浓浓的班味，她惊叹于如此身心俱疲的人居然还有精力上节目谈恋爱。

……

来到新的“餐厅”后，四个多小时过去了，陆瓷迎来了她的最后一场约会，是她所期待的Mike。

Mike的虚拟形象和前面的7位男士一样都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只有第一位出现的Aiden身着的衬衫是黑色的。

Mike戴着小狗面具，看上去是只金毛。

陆瓷忍不住想，如果是在现实中，对方的面具和他卷曲的金发应该很搭。

Mike本应该是一位重点关注对象，但是在交谈的过程中，陆瓷有点心不在焉，她总是想到Aiden对她说的话。

“你在听吗，Luna？”Mike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是的，抱歉，我想我只是昨晚没睡好。”陆瓷找了个借口。

“没事，我刚刚在说，我很羡慕我的父母，他们的婚姻很美满，我一直都想拥有像他们那样纯粹的爱情，也想早点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前提是这也是我未来妻子的愿望……说到底，我来到这里只是希望能有一段真正的缘分，我想要一个happy ending，人都只是想要追逐幸福罢了。”

“Luna，我说认真的，我觉得你很好，和你的几次聊天都很有趣，我们的很多价值观也很契合，在集体录制中我没有撒谎，你确实非常吸引我。”

“如果你也想要我所说的这种生活，我很想和你继续深入了解对方，看看我们的这段旅程能走到多远。”

对面戴着小狗面具的Mike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陆瓷想，Mike应该是少数真的想要步入婚姻的参与者。

听到Mike的话，听到他对幸福是多么渴望，接收到他温情的邀请，陆瓷突然感到愧疚。

她对Mike没有任何感觉，她一直以来展现魅力的话语和举动，都只是为了让这条感情线进行下去罢了。

如果对方真的痴迷于她扮演的这个角色，选择和她结婚，把她视作那个他一直寻找的人生伴侣，在Mike的真情实感面前，她真的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伪装三年，再潇洒离场吗？

这样应该会深深伤害到他吧。

如果可以避免的话，陆瓷不想伤害别人，尤其是真诚的人。

她隐隐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放过对面这个渴望美满人生的浪漫主义者。

那么Aiden呢？

陆瓷意识到，她对Aiden的态度有着微妙的差别。

Aiden的坚定选择、猛烈攻势，归根结底她并不排斥，也并不觉得愧疚。

即使她也想过如果和对方进展得不顺利，结婚三年后要如何收场，她也没想过要直接放弃他。

这些天来的体验，在她的脑海里，好似凭空出现一张左右延伸的长桌，十六位男士端坐成一排，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服饰、有着一样模糊不清的脸孔。

她仔细地看，才发现只有Aiden在她眼中拥有清晰的面容。

她的注意力总是被他吸引，她第一眼看过去，就会看到Aiden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对方的存在如同暗夜里的火光般无法忽视。

哪怕她会伤害到他，哪怕一切真的终将分崩离析……

如果是Aiden的话，她的自私和良知，似乎是前者占上风。

为了让她陷入爱河的故事具有说服力，她也必须早点做出决断，聚焦在一条感情线上。

如果她在不同嘉宾面前周旋纠结，要怎么体现出她这场婚姻的顺理成章、轰轰烈烈？

既然Aiden这么为她着迷，既然她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私心。

不如顺水推舟，接纳这个可能性，用她所剩的半年的六分之一，去做一个尝试。

陆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用了几秒来挣扎和迟疑，然后张口对Mike给出答复：

“抱歉，Mike。”

“我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们小情侣终于可以谈恋爱了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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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