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起时重逢 第4章 第 4 章

上课铃像是解除了某种禁制，又像是开启了另一场无声的刑罚。

当江烬踩着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的步点，慢悠悠晃回座位时，陆延已经端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他面前摊开着崭新的英语课本，手指按在单词表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江烬重重地坐下，故意将椅子往后挪了寸，拉开一个泾渭分明的距离。

木质椅脚与地面摩擦出粗粝的声响，在已经开始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英语老师不满地瞥了一眼过来。

陆延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自己更严密地收拢在那方属于自己的课桌范围内，像蚌合上了壳。

——一整节课，四十五分钟，两千七百秒。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墙这边是专注记笔记的沙沙声，墙那边是压抑的沉默和偶尔因烦躁而变换坐姿带来的细微响动。

阳光透过窗户，一点点爬过两张紧挨的桌面，照亮陆延工整的笔记，也照亮江烬桌面上那片无聊时用笔尖刻下的、杂乱无章的划痕。

有那么一瞬间，江烬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陆延摊开的笔记本。

那上面的字母工整得像印刷体，一行行，一列列，透着一种让人牙痒痒的条理分明。

他想起自己那张大片空白的数学卷子，一种混合着厌弃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让他猛地别开了头，看向窗外晃动的树影。

真他妈没劲。

他想。

下课铃响，陆延合上书，动作不疾不徐。

江烬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同一秒就弹了起来，椅子再次发出抗议般的声响。

他需要离开这里，需要呼吸一点没有陆延气息的空气。

“江烬。”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钩子，瞬间钉住了他的脚步。

江烬背影一僵，极其缓慢地回过头，眼神里满是戒备和不耐：“干嘛？”

陆延已经从桌肚里拿出了下节课的化学书，闻言，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桌角的方位。

——那里，静静躺着一支看起来用了很久、笔帽甚至有些开裂的廉价中性笔。

这是江烬的。

大概是刚才他怒气冲冲起身时，从桌肚里滚落出来的。

陆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的笔。”

江烬盯着那支笔，又盯着陆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胸口那股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几乎能脑补出陆延此刻内心的潜台词——看，连自己的东西都管不好。

他一把抓过那支笔，指节用力，好像捏碎的不是笔，而是某种让他极度不适的东西。

“用不着你提醒！”他恶声恶气地扔下这句，再次转身，这次走得更快，几乎是逃离。

陆延看着他那仿佛被什么东西追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

他低下头，继续预习化学公式，只是笔尖在某个复杂的化学符号上，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落在两人界限分明的桌面上，一张明亮，一张因为椅子的撤离，投下了一片清晰的、孤直的阴影。

这漫长的高三，以及身边这个像不定时炸弹一样的同桌，似乎都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