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是在偏院,屋子里烛火交错,湘南州昭织城知府赵仪仁正坐在主位上,身旁的婢女整捏着他的肩膀,他看着有些富态,总是挂着几抹笑,漆黑的瞳孔在烛火下反着光,脸上的胡须有些硬,看着倒像是狐狸的须了,他的左手边正坐着昭织城的同知苏远,右手边是他的师爷宋明还。
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新任户房书吏楚平轻。
楚平轻在众人的目光下也举起了酒杯,“晚辈楚某……给各位大人敬酒。此次水患多亏了各位大人,楚某万万不敢贪功。”
赵知府举起酒杯,两人隔空碰杯了一下,楚平轻缓缓喝下酒,他将酒杯送到嘴边,大概不到30厘米,这酒却差点荡了出来,暴露了他的恐惧。
楚平轻今年已是二十有八,他本不算年轻,但在这群大人的眼里,却也是个毛头小子。
在他身旁坐着的是工房书吏楚雄,楚平轻还记得他刚遇见楚雄的时候,这人一见他便觉得亲切,总是同乡同乡的叫着他。
楚平轻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蹊跷,久而久之也就放下了戒备,出门在外有个同乡总归是好的,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嘛。
两人逐渐熟络了起来,就在一个时辰前,楚雄热情的跟他讲:“平轻弟,楚兄可是从不瞒着你的,遇到点好事,总归是要叫着你的,你还不知道吧?上头的大人被皇帝嘉奖了!昭织城水患大家齐心协力在短短半月之内就已经控制了局势,积极进行灾后重建,皇上甚是高兴,龙颜大悦,赵知府也喜笑颜开,你可出了不少力呢!赵大人就向我打听起你,然后发现我们原来都是同乡啊,所以赵知府大人特办了一个同乡会,这不,差我来邀请你呢!”
楚平轻看着眼前的一切,瞬间也就反应了过来,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局,从他上任的那天起,他就注定逃不掉。
宋明还眼珠提溜的看着楚平轻,他是个瘦老头,在昭织城做师爷也已经快27年了,“楚大人真是客气了,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啊,没有你,我们怎么能好好替大人办事呢?”
楚平轻心中一惊,心狂跳不止,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凉意。
宋明还笑笑:“上头可是很满意楚大人呢。”
楚平轻急忙摆摆手:“不不不,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这一切还是各位大人的功劳。”
他对面的漕运长韩庭轩微微皱眉,苏远接着宋明还的话继续笑道:“平轻弟何须多礼,咱们毕竟都在一个地方当职,互相协作也是正常的。曾经听一算命先生说过,这同乡办起事来,会更加的默契,事半功倍。要论起来,咱俩不光是同乡,连祖籍都是一块的呢当年丰隆之变,清河县的大部分人都迁到南山县去了,这么说,咱还是一家人,一家亲,这办起事来,岂不是……”
他没有说剩下的话,楚平轻的心却彻底凉了。
……
西蘅烟一行人就站在门口,西蘅烟自然也听见了里面的谈话,这倒霉的户房书吏,刚上任就遇到了鸿门宴啊,但她现在也无法去同情他,因为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门内传来了赵知府的声音,他缓缓说道:“此次还是大家的功劳啊,为了这个水患,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日本就是为了犒劳各位,老夫府中有几位姑娘貌美如花,温顺乖巧,尤其是这“按摩”甚是不错……”
随后里面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拍手声,门被打开了。
凉风顺着女人们钻进了这暖融融的屋子里,楚平轻看着眼前的女人,还有这来自地狱的风,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寒窗苦读数十载,最终竟落得了如此下场。
他扯着个笑脸的看着门口的女人,因为楚雄正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的目光掠过西蘅烟,西蘅烟在。幽幽月光的反射之下,竟看见了那人的泪花。
……
宋明还看了眼小陶,小陶就立马退出,她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走到了门口,她跨出了门框,带走了生气,所有的生气随着木门都关闭了。
芙儿十分熟练的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老爷真是辛苦了,妾身看着老爷如此憔悴……”
其他女人也十分有序的去到了那些大人身边。
西蘅烟看着刚才那眼中带泪的大人,想必他就是她在门外时听见的那位误入鸿门宴的楚平轻。
西蘅烟径直朝楚平轻走了过去,苏远、宋明还都是赵大人的心腹,还有个人看着人高马大,她只是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并不知道谁是谁,思来想去还是这唯一能确认的楚平轻比其他人要更安全。
就在她快要落座的时候,只见对面的那位五大三粗的男人冲她招了招手,那个男人胳膊如柱,浓眉大眼还有点醉醺醺的。
“你,过来。”简短的三个字,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西蘅烟本想当做没看见,可那男人又大手一挥指了她一道,“过来。”
西蘅烟只得过去,楚平轻麻木的看了西蘅烟一眼,此刻,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顿时有了同一种绝望。
西蘅烟走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后,学着别人的样子半跪着给他捏肩。
那男人说道:“新来的?”
西蘅烟缓缓应答:“是,大人真是厉害,只一眼便猜到了。”
那男人说:“怎么?你不愿意伺候我?”
西蘅烟抿了抿唇:“小女子初见各位大人,心中难免紧张……”
那男人半眯着眼:“哦?楚大人,你就不紧张?”
西蘅烟看了眼对面的楚平轻答道:“楚大人到底还是年轻,身上的威武之气,怎能比得上其余各位…”
那男人吃了颗喂到嘴边的被剥了皮的葡萄,清香味弥漫在他的唇角:“倒是个会说话的。”
素儿服侍着楚平轻,他额角的汗冒了又冒。
赵知府的眼神时不时的看着他,楚雄就坐在他的旁边,他对面的正被西蘅烟服侍着的漕运长也半眯着眼,他狭长的眼睛如同瞄准着猎物的蛇。
素儿不动声色地擦了擦他的汗,柔软的布料,摩挲着他的额角,他下意识的想张嘴说声谢谢,但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像针扎一样的疼,说不出任何话。
……
酒过三巡,场面逐渐变得有些失控。
楚平轻忽然摸到了一个外衣,原来是楚雄正在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香肩半漏,温声细语,只是这楚雄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
楚平轻刚一抬眼就看到了宋明还,宋明还死死的盯着他,宋明还想眉头轻挑,示意他去看周围,只见苏远身旁的松儿已经发髻凌乱,赵大人身旁的芙儿也宽衣解带。
寂静中只听见面红耳赤的声音,西蘅烟小心翼翼的捏着肩,此刻那个漕运长已经有些困倦了。
正当西蘅烟要松口气的时候。
漕运长韩庭轩则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慌乱之中西蘅烟的头磕到了地板,只听见“砰”的一声。
西蘅烟还来不及疼痛,一巴掌就被抽到了她的脸上。
“啊!”西蘅烟的衣服被撕开,哗啦一声,韩庭轩在她的耳边说:“我最喜欢看恐惧的女人了…那个琴儿真是命薄啊,你呢?”
“!!!”西蘅烟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是个变态!看来隐忍好像不行了……
怎么办?
怎么办!
随着衣服被撕开,韩庭轩解开了腰带。
他十分粗鲁的将西蘅烟翻了个面,试图将她的双手反绑在后面。
西蘅烟拼命的挣扎。
可丝毫无人理会她。
楚平轻也在恐惧中哆哆嗦嗦的试图解开素儿的腰带,但越解越慌乱,素儿有些忧心的看着西蘅烟。
西蘅烟的挣扎似乎彻底惹怒了韩庭轩,他掐住了西蘅烟的脖子,“再不听话就杀了你!”
芙儿服侍着赵知府,两人都十分的平静。
“咳咳……”西蘅烟被掐的面色发红……
她的手不停的掰着韩庭轩,可力量实在悬殊过大。
她猛然摸到了那枚戒指的凸起,电光火石之间,猛烈的求生欲,使她再也无法思考任何,她直接按了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射出去…
可惜她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眼前漂浮着光晕,光晕越来越近,不停的分裂,随后她迷迷糊糊的失去了力气。
……
“啊!!!”
“死人了!”
女人的惊恐声,尖叫连连,西蘅烟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什么重物压着。
“咳……”他猛地大喘气,睁开了眼,只见刚才还凶狠的韩庭轩此刻正瞪着自己,只是再也停止了呼吸。
就在刚刚,不到半秒之内,戒指中猛然蹦出了一根极其细小的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射入了他的脖子中。
不到一分钟,韩庭轩的七窍不停的涌出黑色的鲜血!
鲜血滴在了西蘅烟的脸上,脖子上,肩膀上。顺着皮肤的纹理流在了地上。
房间里的迷醉一扫而空,只有浓烈的血腥气飘荡在空中。
楚平轻吓得不知所措,素儿的腰带他到现在都还没解开。
苏远登时清醒,宋明还十分警惕的看着四周。
赵知府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惊恐的芙儿,“来人!杀了她。”
门外的侍卫冲了进来,直接将衣衫不整的西蘅烟拿下。
西蘅烟看着面前的韩庭轩的尸体,以及近在咫尺的冒着寒光的刀刃,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
“嘭!”
两扇木门被外力踹得粉碎!
碎木屑的纷飞中数十人鱼贯而入,身着玄色曳撒,头戴黑色尖顶圆帽,如同黑暗中的幽魂。
只见一面无白须者,横眉冷目,眼神如刀刃,扫过全场,厉声喝道——
“东厂办案,违抗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