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征在银行取了钱,回到营部,给全营的官兵发了军饷。全营上下欢喜不已。有几个其他营的营长听说江营发饷了,都死皮赖脸地跑来管江远征要钱。江远征为了参军和父亲是闹掰了的,他发的都是母亲的私房钱,只够自己一个营的,顾不得其他营了。几个营长使尽了浑身解数,最终也只得铩羽而归。败走前,他们或骂骂咧咧,或期期艾艾,把江远征的烟和酒都给瓜分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几位营长,团长的李副官又火急火燎地跑来了。江远征躲无可躲,只得硬着头皮迎接。不出所料,李副官也是来要钱的,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不是来要军饷的,而是来要赌钱的。
夜晚,江远征带着小顾,跟随团长的李副官,来到了法租界的逸园跑狗场。只见十几条猎狗在赛道上狂奔,可容纳两万人的露天看台上坐满了虔诚的赌徒。欢呼声与哀嚎声交织在一起,随着猎狗的狂奔而此起彼伏。江远征和小顾跟着李副官,穿梭于狂热的赌徒中,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找到了团长。只见团长敞着军大衣,手握赌券,热血沸腾地盯着赛道上一条编号为4的黑色猎狗。
“冲啊!黑鹰!你是最棒的!冲冲冲!黑鹰!黑鹰!”孟团长激动得恨不得亲自上阵,带着猎狗一起跑。
“黑鹰”并不是这条编号为4的猎狗的真正名字,而是孟团长给它取的爱称。孟团长相信,猎狗就跟军犬一样,只要有了专属的爱称,就能和人建立起心有灵犀的情感。可惜,黑鹰辜负了孟团长的厚爱和信任,在冲刺终点的时候被其他猎狗反超了。孟团长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败仗,隔空对着黑鹰狂躁地辱骂,样子似乎已经发了疯。李副官和江远征都不敢上前劝慰,只得站在一旁,由着他辱骂。
孟团长骂得累了,稍作停息,转眼瞥见了江远征,忽然就掏出手枪,举向了自己的脑袋。
“团长!团长!”江远征慌忙上前阻拦,从孟团长手里抢走了手枪。
“远征兄啊!”孟团长哭着抱住了江远征。
孟团长比江远征年长七岁。平常高兴时唤他“远征老弟”,生气时唤他“江远征”,不喜不怒时唤他“江营长”,要讲道理时唤他“远征”,唯独有事求他时唤他“远征兄”。
果然不出所料,孟团长欠了逸园两千大洋的赌债,而这一声“远征兄”,便将这笔赌债从孟团长头上转移到了江远征头上。
可是,江远征现在也掏不出钱了,四人被扣留在了赌场。赌场的人扬言要给他们军长打电话,让军长来赎人。孟团长被吓个半死——军长最恨部下在上海滩吃喝嫖赌了,这事一旦传到军长耳朵里,他的团长就保不住了。
江远征被逼无奈,只得搬出了父亲的名号,求见了逸园的杜老板,希望杜老板能够宽限还债的日子。杜老板既有意结交江远征的父亲,也有意拉拢19路军,当场划掉了赌债,权作是对19路军的捐赠。
“黑鹰是条好狗!”四人安全走出逸园后,孟团长抽着江远征的最后一支烟,说道,“你看他的腿和耳朵就知道,以他的资质绝对能跑第一。是训狗的人没有把他训好,要是让我来训,他绝对能跑第一。”
“团长,我父亲和军长都很厌恶赌博。”江远征语气平和地劝说,“要是让我父亲知道我在外面欠了赌债,他宁愿打死我也不会替我还债的。今天是我们运气好,以后不要再赌了。”
“远征啊,”孟团长摇头叹息,“你以为我想赌吗?军中的伙食只能再撑三天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给弟兄们赌一口粮食。”
“军中的伙食,军长会想办法的。”
“我们又不是嫡系部队,不得宠!军长能有什么办法?”孟团长叼着烟,双手一摊,“我看再这么下去,部队只能解散了。”
“不会的,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也不是第一次缺粮了。”
“不管了!伙食的事军长自会想办法解决。”孟团长扔掉了烟蒂,“远征兄啊,身上可还有钱?不用太多,一两百就够了。”
“你要钱又是作何用处?”
“放心,不是赌,以后都不赌了。”
江远征在身上掏了掏,只掏出了六十块钱。
孟团长接过钱数了数:“这也不够啊。”随即,他将狡黠的目光投向了小顾:“小顾。”
小顾身上揣着刚刚领到手的四十块军饷。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寄钱回家了,这钱必须寄回家去贴补家用。可他又不敢开口拒绝团长,更不敢撒谎说没钱。正在小顾左右为难之际,江远征开口了:“你叫他有什么用?他哪有钱。你到底要干什么用,还差多少?”
“将就着吧。”孟团长一把搂住江远征,“走,兄长带你逛窑子去!今天嫖个洋妞,吃顿西餐。”
江远征把孟团长送进窑子就离开了,他不喜欢嫖,一是嫌脏,二是觉得这种东西用钱买来的没意思。虽然有时候追女人花的钱更多,但狩猎游戏带来的心理满足感,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次日清晨,江远征带兵出完早操,回到办公室,看到了他送给苏禾的衣服、鞋子和小提琴。他并不十分惊讶,早就料到她的小男朋友会让她把东西退回来。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连小提琴也退了回来。在江远征看来,送衣服和退衣服不过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一时的成败不足为道,但送回小提琴就意味着她又一次为了别人而放弃了自我。他在饭店的房间里苦口婆心说的那番话,全都白费了。这让他非常生气。
江远征带着小提琴,坐车来到索菲亚的餐厅门口。刚下车,他就与从餐厅走出来的苏禾迎面相遇。可他还来不及说话,苏禾就绕开他,向街对面走去。江远征的目光追随着苏禾的背影,发现刘静笙正站在街对面,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他。待苏禾走到刘静笙跟前时,刘静笙才将目光投向苏禾,随即又扭过头来看了江远征一眼,然后将苏禾拉进怀里亲吻。江远征看见,苏禾犹豫了一下,随后搂住了刘静笙,当街与他热吻起来。江远征妒火中烧,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没有功夫再陪小孩子玩这种拉扯游戏了。
江远征给特务处的深交打了一声招呼。不到三个钟头的功夫,刘静笙就以□□特务的身份被抓进了特务处的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