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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叫中心 第145章 文学讲义(一)

作者:刻不容缓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5-10-31 22:18:35 来源:文学城

读书会需不需要她,颜阎没有仔细问过。但是她说出“不愿上镜”后,会议桌就不再给她留出空位。她怡然自乐,独霸暖气旁靠窗的小圆桌。

这是个很好的位置,阴雨时会有仓皇天光投下。

这不是组织者想要的结果。世上所有指挥别人的人都一样,只要发现下属在框架之外有自己难以干涉的喜悲,就会抓心挠肝。颜阎领悟了她的排斥,但她喜欢图书馆,为了在书架间长留,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傻子的好处是有人真信,坏处也是有人真信。还好她能写。每次交稿,同学们都仿佛看到扫地僧跳起来刺杀方丈,那种错愕爽得人再三回味。

读书会存在了一两年,刚送走上一届毕业生。三中的老师历史悠久,也许是欣欣向荣的时代特征,又或许是有吸食学生精气的法术,总之,每个老师都生活滋润、荣光焕发,其中图书馆老师尤甚。

图书馆是远离皇都的封地,做事相对自由。某天老师脑袋一拍,搞出了个读书会,偶尔拍视频上传软件,记录美好生活。等消息传到楼下老师的耳朵里,她的视频已经有稳定2万播放。

那边手机摄像头暗下,戴眼镜的女生说“散会”,陶京从最南边的椅子上跳下来,稿子塞回颜阎手里,上面用荧光笔划道,还细细地做了笔记。颜阎看了两眼,笑起来:“怎么样怎么样?快夸我!”

陶京笑眼弯弯:“好好好,说了很多遍好了。”

“你理解得好!”

“你看书真多。”陶京对着她自己的笔记,由衷道,“哪几本对写作文有帮助,推荐一下。”

颜阎特别理直气壮:“我没看过几本,主要是会装!”

只要口条清晰,善用评论区与各类bot,文盲也能装出大家风范。

陶京笑了笑,笑得美轮美奂、虚室生光,然后掉头离去。她长得漂亮,是镜头最多的成员,自然拿争议最大的稿子。

颜阎夹起自己的稿子和课外书,哒哒哒跑去尊贵的会议桌边上,给“飞弹”改稿。

飞弹就是图书馆老师,她爱人名字里带“国”字,说话的时候常常牵扯出“我老公如何如何”,颜阎称其为爱国者飞弹。简化后,获名“飞弹”。

读书会顾名思义,本来应该是自由读书的地方,偶尔聊一聊对某书的看法,抒发无从发泄的愤慨,为稳定高中生情绪和减少自杀率做出卓越功绩。自从飞弹迷恋上拍摄视频,看闲书堪比上班汇报。今日读一本,短评1000字,明日读一本,大会讲心得。

飞弹自认不是网上那些庸脂俗粉,十分瞧不上短视频,每次视频时长都有十几、二十分钟,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挂着后台助眠,但也确实开创了特殊赛道,后果就是稿子的需求与日俱增。

为了读点闲书,学生手段频出,经常有人求ai告同桌,五元巨款悬赏读后感。

颜阎不想上镜,在班上又没有朋友,业余时间除了看书就是发呆,很珍惜能在跑操和体育课的时间里偷闲的机会,只能在读书会给别人当枪手。

她最擅长驳论,名家也难逃毒手,写的稿子说是读后感,其实更像文学批评。飞弹至今对她和颜悦色,也是对她个人能力的肯定——只要她愿意,一个下午能写四五条千字稿。她不吝啬自己的稿子,因为她打心里觉得没有价值——只有秃子才吝啬头发。批评的作用就是传播自己的观点、巩固自己的正确,最不需要耗费心力。

飞弹一再劝说,无法动摇她死不出镜的决心,只能榨干她的剩余价值,派遣她去为别人写稿改稿。

读书会稿子的质量参差不齐,为了视频的质量,每次拍摄前都要修改润色,尽量向标准作文靠拢,几乎是一种削足适履。

大家都是高中生,水平再怎么起伏也有中考兜底。很多人修辞不足,但能来读书会受苦,也称得上感情真挚——至少对于忙里偷闲的热爱是真诚的,对着人家的真情流露挑挑拣拣,显得特别不是东西。

颜阎总是都要跟飞弹就此事吵架。飞弹让颜阎改稿,颜阎问咋改,飞弹说改语病,颜阎说我哪能看出语病,我是直觉流。飞弹说这里加个比喻那里加个排比。颜阎说那不就成我写的了!人家风格就是朴实无华的,凭啥这改改那改改的。飞弹说你看人家刘征兰怎么能改。颜阎说她也没咋改啊,就加几句天南海北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的比喻,还真把你和看视频的观众给骗到了!

飞弹看待学生,就像饲主看待不太听话的兔子。她柔声说,你像平时写文学批评一样改稿不就行了?颜阎说死人可以乱批评,反正他们看不到,活人不行。死人的人生已经完结,活人还没有。它们是人,是人就不能胡乱指点,不能因为它们被抽象成了文本背后的作者,就忽略它们是人。旁边听了半天的同学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算了,你们别说了,我的稿子究竟还批不批啊?”

飞弹温言软语:“拿回去重写。”

同学:“你们继续说好不好?”

“重写,好不好?”

“呜……”

批评最轻易,创作最困难。再无趣的故事也强过旁征博引的批评。可是评论能带给创作者的东西,远超它诞生时的平淡。就像用裁纸刀捅穿精磨的盔甲,用一朵花堵塞枪口。批评活人的权力堪比魔法,掌握它的人必须谨慎使用,不要让自己的心漫进别人的字里。

颜阎道心坚固,可是公然反抗飞弹的次数太多,她也略有危机感,恐被逐出读书会,丧失逃跑操的机会。思来想去,干脆坐在原地,等人把稿子给自己。稿子递来,边看边问:“你打算怎么改?”

如果是思路不清晰,她就引导引导,从“你读哪里感觉像自己”,“哪句话让你感动”,“你最喜欢的角色/风景/故事”开始,一点点问,再愚钝的人都能有思路。如果单纯是行文风格问题,颜阎会真诚地说:“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

又一张稿子递来,颜阎看了一遍,乐了。唉,爱情小说,用词温婉纤细,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短板,所以刻意描写怪诞、沉重的场景来掩盖文字堆砌。为了不落窠臼,避开了对男方的正面描写,但是侧面的赞美还是太多了。本土融入做得很好,但她还是通过几个没藏好的专有名词识破真相。

颜阎抬起头:“梦女文啊。”

梦女就是幻想自己和某人发生恋爱关系的女性群体。这个某人,一般是幻想作品里的人或历史人物。现实生活没那么体面,现实里叫“暗恋”。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豆豆眼小姑娘,气血充足、脸蛋红润,扎着经典但是和榕城格格不入的双马尾,一看就是搞亚文化的。小姑娘问:“不行?”

“没。写挺好。”颜阎道,“如果你想在视频里读,最好还是改改专有名词。观众肯定能认出来的。”

这是几个月以来最好的稿子,故事是俗套的爱情故事,但每个字的缝隙都被填得满满的,稍微有心就会被打动。真诚对故事有奇效。

优秀,讨论度就高,讨论度高,就容易露馅。

女孩子没说话,变得有点扭捏。颜阎笑了:“你想被认出来?”

“嗯……”

“观众容易恨屋及乌,不喜欢原作的人也会攻击你。如果你不怕批评,那就没什么好改的了,写挺好的。”

“会骂得很难听吗?”

颜阎大惊:“你一个搞二次元的还能不懂?”

女孩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飞弹看见这边的队伍半天不动,从录入借阅信息的电脑前走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声音温婉:“写得很好,但是不能读。”

“为啥?”颜阎问,“这也不违反公序良俗啊!”

“未成年恋爱,平台不允许。”

颜阎据理力争:“这是这个月最好的稿子了!而且她写的主角都二十多了!”

“她自己还没有二十多。你们都是孩子,重在学习。你也不想评论区说难听的话,对不对?”飞弹笑意吟吟,身上散出一种女性长辈特有的幽幽馨香,“等你们真的二十多了,再写也不迟。”

“那还录什么读书视频啊?这不行那不行,把高中生守则背一遍不好吗?《红楼梦》也禁了吧高考前别看了!”颜阎大叫。

“《红楼梦》是经典篇目。”

“经典在成为经典之前也是娱乐。经典和娱乐的分界线在哪里?只要成为经典,什么都可以豁免是吗?她不写出来,你怎么知道是经典还是普通的娱乐?诉诸权威就能写出东西来?”

“经典和权威可是两个概念。”

颜阎瞠目结舌,对飞弹的迟钝感到不可思议。要解释经典的文化霸权不难,可是又要耗费一番口舌。飞弹是受过师范教育的成年女性,她难道从未对任何主流经典产生过不适和质疑……?

“不是!你……”

女孩子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摇头。她写稿的纸是浮世绘风格,印碎花和游云。手机另一端的观众叫她“花总”,其他同学也有各自的爱称。拿着颜阎稿子的陶京被叫“长公主”,恋爱脑就是恋爱脑,王海同是“王老师”。

观众很喜欢观察出场人物的细节,他们从笔、笔袋、草稿纸这些细节,推敲读书会的学生在镜头之外的性格和关系,就像在游戏里收集碎片化的剧情,编造故事。读书会的每日汇报反倒像可有可无的调味品。

古代有野史,现代有同人;现实有老太太组成的村口情报社,网络也有庞大的素材库。编故事是古老而危险的娱乐,稍有不慎就冒犯,进可砍头,退可封禁。不言不语甚是安全,但编织一片蓝海,总比在图书馆和手机摄像头里照本宣科好。

颜阎觉得对不起那个女生。如果读书会是公司,她也算得上技术骨干,居然连个创新点都保不住。她满怀愧疚地说,要不我现场给你写个稿子阴阳飞弹吧。女同学心胸宽广地摆手:“不用,不用。不是我写的我不读。我早料到过不了,只是拿来给你看看。”

“因为我有眼光?”

“嘿嘿……可以这么说。”

颜阎被夸高兴了,站起来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坐!我伺候你一下!伯乐今天借书否?还书否?想喝老师办公室尊贵的矿泉水否?”

“什么……什么伯乐?”女孩子思索一瞬就不再纠结,“那,我有重要任务委托。我写这个故事时,一直在用一本书当垫子。前几天书不在原位了,我怎么写都不顺手。”

她说那是精装书,灰色硬壳,书名和分类都不明。她写的时候太沉浸于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直到现在,也只记得那本书岩石般厚重粗粝的触感。

颜阎接旨,当即去电脑里搜她的借阅记录。软件左上角有图片展示,她一本本看过去,没有精装书的影子。那个女同学大概率没借,抽出来就用,临走前就还。那么,就得去书架里寻找。

电视上表现豪门奢侈或婚礼幸福,常在辉煌大厅中叠铸香槟塔,上首的杯中满溢,底层的杯中寥寥。三中图书馆就是底下的杯子,算不上地基,但也差不了几层。书先由书店筛选,卖不出去的、印刷最多的经典名著,送给图书馆。县图书馆不要,再给学校做装饰,县重点不要,再送给三中和其他破学校,重点就落在一个便宜上。精装书的壳子能顶好几本轻型纸,能来三中图书馆,想必是冷门中的冷门,烂书中的烂书。

最笨的方法就是把所有书架从下到上扫一遍。颜阎不怕麻烦,她喜欢这种感觉,像在抚摸一架庞大管风琴的琴键。那些书名和书脊的融合,像一道精妙的谜题,在翻开之前,无垠星屑与银尘在其中兀自美丽。就像飞弹的观众在屏幕另一端揣测她们的生活。翻开的瞬间,幻境解除,泥沙俱下。

颜阎用几次跑操的时间,摸完两座书架,正反面都看过。摸到的硬壳书不是光滑就是扁小,和豆豆眼女同学的描述不符。她不太细心,找的时候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提着一颗心,就没法享受图书馆的静谧,她又撑了半座书架,终于耐心耗尽,在心里给进度做了标记,跑去自己的小团体偷懒,顺便打探情报。

在读书会和颜阎走得最近的是王海同和恋爱脑。听说颜阎在找灰色硬壳书,王海同和恋爱脑都露出了一瞬间的迷茫。恋爱脑说没见过,王海同问买个书垫不行吗。

颜阎说:“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呀?”

“我没问她行不行。”

恋爱脑“哦”了一声,低头看诗。头一低,就立刻垂下,越来越沉,须臾间贴上桌子。王海同在她眼前晃晃手掌,大惊:“她又睡着了!这次是几秒?”

“让她睡。”颜阎拱火,“我们把她的零食分掉。”

两个人嚼着饼干,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王海同跟她聊漫画的更新,聊知名的画手,还有最近在看的动画,聊到最后,蘑菇头叹出长长一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画出长篇漫画?”

颜阎问:“想画什么故事?”

王海同说:“一点儿思路没有!”

王海同面前摞起许多工具书,《戏剧的结果与解构》,《救猫咪》,《论戏剧性》。她原本专修画技,某天在网上看见一言:“画风是辅助,真正的好作品应该有好故事。”

她如蒙点化。所谓顿悟不过如此。

“以前我的感觉就像……嗯……中世纪知道吧?中世纪的人们总在画宗教和神话的故事,人们在有限的题材里磨练画技。现在的感觉就是,我在画人了。”她比比划划着跟颜阎说,颜阎说文艺复兴了嘛,王海同说差不多。

但是故事到底是什么?故事是按时间顺序的叙述,而情节是因果?人物情节环境,起承转合,开端发展危机**结尾。世界上所有的文学都是这个模式吗?诗歌呢?意识流呢?一句话微小说呢?按照模板捏骨架,把里面用木料和齿轮填满,外面披上精心绘制的布料,这就能成为故事吗?

有故事可写的人很难承认这种话,写故事的感觉不像填补,更像是从石料里挖出本就存在的雕塑。照着这些概念性的总结思考,有先射箭后画靶的嫌疑。但是完全脱离理论创作,似乎又像建立空中楼阁。

这种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辩论对进步毫无益处。王海同一咬牙一跺脚,闷头扎进图书馆进修,目前还处于越修越不明白的阶段。

颜阎安慰她:“没事儿,咱们搞文艺的,在被人看不起层面总在赢。物理学头顶尚有两朵乌云,咱们多几朵怎么了!”

王海同说:“什么?什么乌云?”

“就是……嗨,你当我胡说八道。”

“不是,我是说,这里哪来的乌云。”

两个人抬起头。蹲在暖气旁边的男同学龇牙咧嘴,徒手掐灭烟头,痛苦地朝她俩比手势:“嘘!嘘!”

晚了。文学的乌云已经笼罩在图书馆上空,找书的自习的写稿的迷茫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这种精神失常般的行径真的出现在现实中。此男脸色惨白、羞愤难当,把烟灰掸进暖气片里,烟头塞进一次性水杯中,身子一头扎进桌子下面。

图书馆有独立厕所,单间带门,是抽烟聚会的不二之选,精神小伙小妹来往不断。这位大概率是烟瘾犯了,又不敢跟真正的老大抢厕所。结果作案不熟练,被当场抓包。

脏污的烟味钻进高中生精打细算清理一次的头发里。有人幸灾乐祸地惊叫起来,一个人叫,其他人也喊。只是来躲闲的人疲惫地背过椅子,陶京推开桌子想说什么,被烟呛得一阵猛咳。

王海同问要不要去找飞弹,颜阎还没回答,就听到有人沉沉地叹了口气。揉着额头的女生从电脑旁边站起身,挥开缭绕烟雾,镜片上汪着oled屏幕的光:“图书馆禁止喧哗。”

抽烟男子——颜阎迅速给他起了个雾化器的外号——把桌布掀开一角:“那个什么,我真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敢了。千万别把我踢出去,我也不想跑操,这天气,跑半圈我就肚子疼。”

“少抽几根,你就不会肚子疼。”戴眼镜的女生半弯下腰,把手往他眼前一摊,“拿来。”

雾化器把烟盒递给她。

“打火机。”

雾化器殷勤地把打火机也递给她,对方正要抽手,他抓紧从校服内侧、裤兜、屁股兜里各掏出一只,四只一块儿交给她。

女生没什么表情,低头把东西在手里搓了搓,装进兜里,正要把桌子下面的雾化器拉起来,厕所里乒乒乓乓一阵巨响,三个梳着微分碎盖的精神小伙从厕所里窜出来。

很难想象一个厕所如何装下这三个人,我们只能把这一切归功于雾化魔法。

最矮的那个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烧东西气味,榕城人都很熟悉,不是烧垃圾、烧麦杆就是抽烟。他的视线在女同学和畏畏缩缩的编外兄弟之间转了好几圈,大脑急速运转,最终理解一切。

“刘征兰是吧?你刚转回来就挑事儿?”

刘征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坏得挺刻板。”

后面两个高一点的男生嘻嘻哈哈地凑上来,把刘征兰围在中间。这是很原始的手段,把猎物围在中间,逐渐缩小包围圈,再一击绞杀。只可惜意图太明显,有点不聪明。

刘征兰又叹气,很怜悯似地看着这三人。右手悠悠闲闲地打着火苗,像在胳膊肘里擦刀。

雾化器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声援也不敢辩驳,可怜兮兮地在桌子下面喊王海同去叫老师,王海同吓得腿软,哭丧着脸不敢动。颜阎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朝电脑那边看。

然而飞弹就在电脑后面,她噙着笑发消息,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气氛僵立,单方面的殴打即将上演。就在矮个子小伙把袖子完全撸起来之时,一本语文高一上如箭离弦,直拍在雾化器头顶的桌上。他一个哆嗦,重新滑进桌下。

语文书的主人拍上给自己巴掌准备的垫子,带动整个图书馆地动山摇:“真给你们能耐上了……真给你们能耐上了!”

她穿休闲蓝夹克、堆脚牛仔裤,漂过的头发又浅又亮,像映着天光的镜子。全身只有敷衍门口检查披上的校服外套是合规的。

王海同一下子松懈下来,惨白着脸跟她点头。女生也跟她点头,顺势把恋爱脑跟张燕之打报告的手机按灭了。

颜阎左右看看:“这位是……?”

女生一愣,有点不太高兴地盯着她:“康烁影。记好了哦。”

陶京气喘吁吁地撑着门框,身后缀着壮得像一堵墙的柳令全和烂命一条就是干的张晓怡,再外面是堵塞了图书馆大门的一群潮男潮女。

她身高腿长,从图书馆跑到楼下给二班通风报信。康烁影当时就火了,大骂着冲出教室,又让陶京给她在其他班的人脉通风报信,不消五分钟就包围了包围了刘征兰的精神小伙三人组。

康烁影一来,雾化器就放心了。他扭到颜阎旁边的椅子上,很自来熟地问她:“你怎么不告诉我刘征兰和康烁影在一起玩儿?”

莫名被人搭话的颜阎迅速进入状态:“我和你和她都不熟!”

“这下好了,不会打架了。”雾化器抱着脑袋,“我可咋办啊?”

“不抽烟真不会死人……你离我远点,烟味儿太难闻了。”

“不是这个。”他说,“唉……你不懂……不对,你怎么会不懂!”

小团体为他打抱不平,他却已经投诚。小团体的尊严受到挑衅,事后饶不了他。而他也会被圈内封杀,再难成为社会青年的一员,从此成为无门无派的校园闲散人士。

在重点班,这不是大事。普通班不一样,普通班常有打架斗殴。如果你身边没有坚定的“自己人”,就没人能了解真相。几乎所有人都会一股脑倒向“无知者”和“多数人”两个分类。对面三个人说你惹了对方,你一个人说没有,其他人说不清楚,老师相信谁一目了然。

雾化器就是为了融入一个随时为他出头的团体,才特意跟人来图书馆抽烟。

颜阎也不是第一天当独行侠,她说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跟成绩一般的女生玩儿,她们一般比较仗义、而且有信誉,老师会信她们的。雾化器说我戒烟后再试试。

那边精神小伙三人组已经知难而退。他们指着刘征兰说:“**的这事儿没完。”插着兜一脸阴郁地往外走。

精神小伙三人向外走,就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三个人面色不豫地挥手,有人调侃他们,他们气冲冲地骂回去,有人跟他们伸手要烟,矮个子骂骂咧咧地从兜里掏烟盒。

人越多,仗越干不起来。一个榕城能有几个混子,混子和混子都是熟人。熟人聚起来,事态就像处理家事般混沌,对错都囫囵了。

刘征兰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走到他们面前。一掸一抽,烟盒落到她手里,她看都没看一眼,扔进门口垃圾桶:“操谁的妈?”

“**!”

“哦。好。小康,手机借一下。我给我妈打个电话,等一下……接通了,好,你们跟她说吧,操谁?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还在说吗。”刘征兰语气平缓,几乎在陈述。

打头的矮个子真的有点困惑了:“你有病吧?”

“健康。”刘征兰说,“不说了,那换个话题。你刚才说没完,什么时候算完。你准备什么时候完?要叫人来打我是吗?现在站在外面的人都是同学,也有你的朋友对不对?你们问一问,谁跟你来‘完’。就在这里问,分完批之后,我们直接开打吧。”

她说话平平淡淡,连个升调都懒得给。后面的混子要听清楚,就得屏气凝神,攀着前面人的胳膊问“说了啥”。见争斗中心没回话,沉默涟漪般一圈圈漾开。

“怎么不问?哦,你准备叫校外的人。真厉害。我月考数学……对,145分。你应该没有我高。我们两个之间起冲突,学校肯定放弃你。如果你真的很想报复我,最好现在退学。拘留和拘留+退学,肯定是前者划算,我身边总不能每次都有人神兵天降,到时候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堵我了,报警也不会罚多重,只要你愿意,可以出来一次堵一次,我拿你没什么办法,是不是?”

康烁影抓着她的胳膊,让她别说了。刘征兰手里的打火机抖出一蓬残火,又咔哒一声咽回去。

精神小伙三人忍无可忍,怒吼着拽住刘征兰的衣领和两条胳膊。

刘征兰拨动调节阀,扳机沉下。火泉从喷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镜片里炀炀跃着火星。

擒着她胳膊的手如铁索崩断,骤然回退。火焰的体积太过庞大,她从微风里护着火 ,像捧着一朵怒放的红莲。

这种对付野兽的方法很快会不管用。精神小伙也常与打火机打交道,他们被晃了一下,等回过神就要反扑。

图书馆的椅子带靠背,坐面上面有一皆腰靠。颜阎反手卡在镂空的腰靠里,等着刘征兰向随便什么人说“帮我”,她就抄着椅子上。算是帮火烧亚历山大城添把柴火。

她刚把椅子抬离地面,有好事者从门外尖着嗓子传令:

“报————教导主任携门卫赶到!”

教导主任怒斥了助威人群和精神小伙三人组。然后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所有人领到了各自的罪名。刘征兰那边格外轻拿轻放,直到最后也只是科普了几句“图书馆内不能玩火知不知道”。

无关人士按时还了书,陆陆续续从图书馆离开。颜阎在门口多停了一阵,听到教导主任跟飞弹说加强管理,飞弹说知道。教导主任烦躁地挠他那颗稀疏的光头:“你知道个……唉,反正你看着办。你这几年干得挺好的,学校看你资历老,会尽量让你评上职称的,你也努力。”

两个老师旁若无人地对话,完全不在乎电脑旁边来来去去的学生。本次事件里发挥了关键作用的陶京把看完的书还回去,声音低低地插嘴:“您怎么不去帮刘征兰?”

飞弹她头上揉了一把:“要是什么事儿都要我解决,我干嘛让她当小馆长?”

“今天挺吓人的。”

“一群小孩儿,能闹出什么大事。”飞弹道,“你下次别这么紧张。要是真打起来,还有你这个叫人的一份责任,知不知道?”

教导主任说:“你也别太小看他们。榕城又不是没打过群架。”

“那他们也不会是最后一回。”飞弹满不在乎地说。

榕城太小了,它是一个做简谐运动的摆锤。反复、振动、永不停息。今天发生的事,明天还是会发生,二十年前的争斗,二十年后会再次上演。不过话说回来,世界上大多数地方应该也在重复发生类似的事。抱团、选边、维护尊严和利益、等待战争一触即发,或者一个更强大的东西从中调节。

如果是前者,大概率是战争文学,后者……后者……后者是什么呢?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概括,但是隐约能猜到后者会写什么,应该是一个家族的故事吧,家族故事也算是出版书的一种模板了。三代以内和三代以上的文学作品,又是不同的两个分类。这个世界上的故事啊……

颜阎转身离开图书馆。

明天,她还要找那本灰色硬壳书。

预警:文学讲义系列,整体风格会变动。不过也就四五章,很快会变动回去的。

只要我变得够快,就没人发现我在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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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文学讲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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