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 第4章 平常

吃完午饭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开始热的不行。虽说已经是九月，可暑气是一点没退。宋嘉晋带着梁幻生从树林子里抄了近道。

虽然杂草很多，但走的人多了，也就渐渐踏出一条道来。主要是树荫的遮蔽完全隔绝了阳光，偶尔还有阴凉袭来让人心下舒坦。

宋嘉晋在后面缓慢走着，梁幻生有些跳脱的在前面蹦蹦跳跳，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基地一样让人兴奋。

放下心防的他总是容易“释放天性”。

“我家那边也有这种树林，我小时候总爱和小伙伴在这里面玩，捉迷藏、野野炊什么的。”梁幻生回想起这些，脸上尽是喜悦。

“是这样。”宋嘉晋道。

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想起那首旋律，“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似乎两人的童年都有共通之处。

某个蝉鸣的盛夏，宋嘉晋放学回家。

当时的小路还没被水泥代替，走在路上偶尔还能抓住一只乱跳的蚂蚱，又或者趁着树上的知了不注意从后面一把捧住。捏着知了的一只翅膀，看它有节奏的煽动却又怎么都挣不脱。

事后在小卖部里买些弹珠，和伙伴们比赛，一下午就跪在地上弹弹珠，这边不行就起来拍拍屁股和腿上的灰换个地方继续，等结束时还能赢好多回来。

只是偶尔遇上耍赖皮不认账的，几人争执着最后弹珠的归属，见商量不拢，一气之下“绝交”不再来往，可没过几天又没事儿人一样屁颠儿屁颠儿的聚在一起。

等到都放学人多一点的时候，又会抱团玩起“斗鸡”，金鸡独立，看谁膝盖更硬。这游戏虽然刺激，但是被撞倒在地上，疼也是真的疼。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过后，要是兜儿里还有一块钱，那就去买袋臭干子再配个冰袋或者几根辣条，一口下肚这日子不要太舒爽。

时过傍晚，落日熔金。

外婆会做好饭在门口等着宋嘉晋回家，有时候稍微晚一点还没回家，外婆也会出门去找，等看到满头大汗的宋嘉晋出现在面前时也不气恼，只是笑着说道：“饭都凉了。”

晚饭简单又温馨，桌上摆着的都是属于宋嘉晋的烟火气。

时常外婆也会悄悄地拉着宋嘉晋，然后从灶台下掏出几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宋嘉晋用手扒拉着有些烫的红薯，外婆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有时“运气好”，也能翻出焦香的烤苞米和土豆。

“外婆你也吃。”

“你吃，外婆不爱吃。”

玩了一下午的宋嘉晋每次都能吃好几碗，外婆总会守着他，让他慢些吃。

“外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瓜娃，外婆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

以前的日子，总是引人遐想。

只是，再也没有以后了。

思绪拉扯着脑子有些疼，宋嘉晋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

梁幻生则沉醉在这样的宁静中不可自拔，这光景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

回了家，宋嘉晋告别完梁幻生就独自进了房间。

不知怎么的，有些事一想起来心里就乱糟糟的，好像没有边界的海浪，只有澎湃。

睡觉是睡不着了，那就干点喜欢做的吧。

桌案上的画纸懒洋洋地躺在一角，堆杂在其中的画笔像儿时河边的荒滩，无序且安详。每次心情有些烦躁低落的时候，画画是最能让他静下心来的。

学画画，技术是次要的，主要是修心。

不用太复杂，或许只是寥寥几笔，却能在勾勒沉浸的过程中得到短暂的自我释放。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人总要在成长的这场修行中学会自洽。此时万物与我合而为一，任凭世事变化，内心鱼鱼雅雅。

这期间，可以什么都不想。仅仅只是沉浸，是专注，就够了。

放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再抬头就已经下午五点。宋嘉晋放下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窗外，晚霞洒满了树梢，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屋顶的狸花猫追着其中一只，穿梭在各家屋檐，偶尔窸窸窣窣的砖瓦声也引得底下的大黄犬吠两声。

本来晚上刘书记也请了他们去吃饭，梁嘉晋觉得有些拘束便辞了，梁幻生那边要忙活其他的便也没去。

稍微收拾一会儿，简单的炒几个菜再炖个汤，又是一顿。

趁着间隙看一下工作上的日志，完事拿点小零食再往床上一躺，惬意可得片刻充盈。

-

周一，往常一样，睡醒洗漱，随便蒸点鸡蛋红薯和玉米，应付应付早餐，有时候干脆不吃，等着中午一起饱餐。

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了宋嘉晋生活的常态。

往常大部分时间，上班是没什么事的，无非就是看看资料，或者留意一下村里的业务工程之类的。

原本今日也是一样，宋嘉晋检查完村里的文件后，正准备接杯水解解渴，还没走到饮水机跟前就听到老王在门口吵吵嚷嚷。

“唉，这叫个啥子事嘛。”

“咋的了？”宋嘉晋喝了口水，朝门外望去。

老王进门往位子上一瘫。“村里的补贴下去了嘛？”

“早下去了啊。”

“那就怪了，我刚刚去查了，也是发放了。”

宋嘉晋被他绕的云里雾里，又问了句：“到底咋个了？”老王这才大喘气的头头道来。

早上的时候，村里的林家阿婆过来说自己和老伴儿今年的补贴金一直没到，然后过来问。老王帮她查了信息，账户上显示一个月前就已经到账了。

但是老人家就是不信，一直嚷着让他们重新去查。

这一大早上，老王带着她跑了各个地方，都显示补贴已经被取走了。

可她家里就她和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伴儿，难不成这钱还能不翼而飞不成。

“奇了怪了。”老王坐在位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犯嘀咕。

“算了，不管了。等明天再来，要是还不行，就再带她跑一趟，多去几次取不到钱也就放弃了。”老王掐着还剩一点儿烟头转头又对宋嘉晋道：“这事就交给你了，明天我有事就不来了。”

说罢，老王扔掉了手中的烟头，转了转椅子，随后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宋嘉晋：“......”

说什么来什么。还不用等到明天，下午刚到，人就又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宋嘉晋让阿婆先在屋里坐会儿，自己去拿资料。

林家阿婆七十多岁，儿女都不在身边，整个家就靠她一人撑着，床上还躺着一个瘫痪不能动的老伴儿，这日子也就指望着每个月的那点儿补贴了。

可这个月的钱却迟迟没下来，家里要吃饭，老伴儿要买药，光靠她一个人捡些破烂卖，到底是杯水车薪。

了解完情况，宋嘉晋又打电话核实了一遍，确实是没有问题，各个款项都是显示已经到账了。

这就奇怪了。

看着眼前焦急的老人，宋嘉晋也有些着急。

花白的头发在老人沟壑般的脸上就像被冻霜打蔫儿的地葱。眼瞅着没办法，宋嘉晋只好带着老人再去相关部门跑一趟。

好不容易到了，也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来来回回好几次，连接待的工作人员都犯糊涂：“这上面的记录写的明明白白，老人家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宋嘉晋看着上面的数据记录，也是苦口婆心的劝阿婆，但是也没什么用。

阿婆一直声称自己没拿到补贴，怎么也不肯走，稍微多说两句，就坐在一旁哭闹。说什么，年纪大欺负她之类的话。

一边说还一边拉着路过的人帮她评理。弄的宋嘉晋一头雾水，站在原地劝也不是，说也不是。

这么一来二去，路边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幸亏村里人都认识，知道宋嘉晋的人品，纷纷帮着他打圆场，不然这么一闹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好在有村里人帮忙，宋嘉晋也承诺了要帮阿婆查清楚，这才稍稍安抚了一下让她先回去等消息了。

忙活了一下午，宋嘉晋才气喘吁吁的回了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老王叼着烟坐在一边笑道：“哟，回来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别提了。”

宋嘉晋懒得搭话，拿着桌上的文件扇着风，这一下午跑东跑西可给他累坏了。

“早就说过了，这老太太就是不信，那电脑上的数据还能出错不成？实在不行，下次再来你就带她多跑几个地方，等她走不动了自然就安静了。”

老王依旧漫不经心的说着。

宋嘉晋听到他这没有良心的发言，眉头一皱，不愿再听。

等下了班，宋嘉晋合上手中的文件，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正巧碰到刚下课出校门的梁幻生。

梁幻生背着书包满脸笑意地朝他走来。“怎么看起来一脸疲惫？不开心吗？”

“没事，一点工作上的事。”

梁幻生点了点头，然后从兜儿里掏出一只棒棒糖递到他跟前。“呐，吃糖。”

宋嘉晋笑着接过糖，将今天的事情讲给了宋幻生听。

“嗯，这事情弄起来，确实是蛮累的。”梁幻生食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按理来说，数据是肯定没问题的，”

“除非......”

梁幻生突然抬头，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