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苟命日常 第19章 第19章

翌日，弄焕兴致勃勃去了账房。

“这是何物？”崔杨皱起眉头，不肯接她递来的东西。

弄焕拿起手中物看一眼：“香包啊，昨日我才在你这儿待了一会儿就被小虫子咬了，你看。”

拉起袖口，右手腕上果真有几处小红点。

“这香包是驱虫的，闻久了能开窍醒神，你在账房做事应当能派上用场。”弄焕再次递上香包，很是诚恳：“你闻闻，猜猜里面都有什么？”

崔杨语气疏离：“这我哪能闻出来。多谢弄焕姑娘的好意，不过我在账房许久从不曾被什么小虫子咬过，我想你是在别处遇到什么虫子了，这香包我就不要了，倒是你该多留些。”

弄焕眨眼：“你当真闻不出来？很简单的，你肯定能猜到。”

“弄焕姑娘，我还要做事，就不留你了。”崔杨跛着脚起身，抬手送客。

弄焕又问了几遍，崔杨都一一拒绝，无法，只好先离开了。

前脚刚走，后脚有下人送了清洗好的文房工具来，两人错身时打了声招呼。

崔杨：“你同她很熟？”

“下人们谁跟她不熟啊，她是个爽快人，拿我们这些外院的杂役当朋友看，她今儿来找你的？她喜欢交朋友，往后几天应当还会来。”

前面几句话还好，听到“往后几天还来”，崔杨一双寡淡的眉毛连抽了好几下。

果不其然，一连三天弄焕日日准时到账房报道，花招百出，崔杨本就不爱说话，这下更加苦不堪言。

第三日，弄焕好巧不巧在账房碰见了韦管家。

见崔杨沉默不言站在韦管家身后，弄焕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找人给自己撑腰来了。

韦韧说了弄焕几句，但话里话外都少了几分之前的敌意，不痛不痒的，听得弄焕一脸莫名。

好奇怪，今天不骂我了？

“韦管家，我知道我不该来账房如此频繁，打扰了您的人。但有句老话说得不错，劝架莫劝一边、看人不看一面，日后您别发现护错了人才好。”弄焕话里有话。

韦韧身后，崔杨猛地抬头看她，电光火石间，两人四目相接又诡异地同时错开。

韦管家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瞎说的。”弄焕弯了弯唇：“您都发话了，以后我少来就是。”

弄焕顶着韦韧疑惑的目光出了账房，绕过园子里几道回廊，四下无人才缓缓放慢脚步，陷入沉思。

崔杨很奇怪。

“统，你还记得我爸爸是做什么的吧。”弄焕唤出系统。

[记得，警察。]

“准确说，是缉毒警。”

弄焕对爸爸许竞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因为早在初一那年，许竞就在一次缉拿行动中遭枪杀牺牲了。

至于牺牲前那十几年，弄焕记得八岁前还有和爸爸相处的时间，八岁后，许竞越来越忙，印象中和父亲有关的片段也逐渐变得零散。许竞能陪伴老婆女儿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休假在家还会接到警局的电话，而这时，他的眼神会下意识变得警惕锐利。

每当这个眼神出现，有大半的可能许竞会离家出勤，一走又是好久，也因此，这样的眼神在年幼的弄焕脑海里深深扎了根。

这是经年累月生活在高压状态下的人才会锻炼出的判断力和警惕心，和山林里的野兽一样，是人听见危险信息时的本能反应，它会出现在军警、逃犯、穷凶极恶的歹徒脸上，却绝不会是自小在乡野田间纯朴生活长大的人该有的。

而崔杨方才那个眼神，恰是如此。

弄焕实在太熟悉了。

[一个眼神就判断崔杨身份作假，你会不会太武断了？]

弄焕：“这几天我明里暗里问了他一些简单的药材问题，你也听见了，崔杨要么避开这些话，要么直言自己怎么会懂，他在药铺做事多年，总不会连最简单的药材都没法分辨吧？就算他是不想搭理我才不说，今日那香包里装的只是我随手塞的纸团，他闻了，却连一丝一毫奇怪怀疑的神情都没有，我只能认为，他对药材根本一窍不通。”

今日的眼神交错后弄焕愈发觉得她前几日的怀疑是对的。

[好像是有点道理。那你算是找到证据了？是不是很快可以攒上好感值了？]

“可是怎么证明崔杨的身份我还没想好，分辨药材只是我认为的铁证，他不搭理我，还有一个韦管家撑腰，麻烦着呢。”

弄焕说着叹气。

[而且你这几天忙着查崔杨，都没工夫攒好感值，就剩十六天寿命了，今天一过就只有半个月了。]

系统也叹气。

“我就说嘛，这事好难的。”

一人一统齐齐叹气。

“姑娘，你回来啦。”

弄焕不知不觉走到了内院，在离华芳院不远的半潭秋水亭外遇见了青罗。

青罗小跑到她身边：“烫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弄焕撩起右手腕的袖子：“喏，都快消痕了，你给的药膏管用，抹上就不疼了。”

青罗笑道：“也不是什么药膏啦，就是娘亲在世时教的土方法。姑娘，你以后帮厨也该小心些，怎么就让油溅到手上了。”

弄焕笑了笑，不这样怎么跟崔杨套近乎？好在有收获，也不算白挨那几滴热油。

“对了青罗，那事我有眉目了，你们再等我些时日，我一定帮你们要回月钱。马上就是年三十，府里来往拜贺的人多，顾总管和韦管家都忙，老夫人也快回来了，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知道吗？”弄焕道。

青罗乖巧点头：“我明白的，姑娘你放心，我会和大家说的，我们都相信你。”

“好。”弄焕轻笑。

崔杨既然有奸细的嫌疑，就不能只从月钱这事上解决，弄焕只求自己能快些发现破绽证明她的怀疑。

如此又过了两天，年底拜贺的人终于少了，顾总管大手一挥，给弄焕放了假。

“真的啊？！真的许我离府玩几天？”

顾总管乐道：“当然，等老夫人和侯爷回府，自是不会再拿你当小管事看，不如早让你快活几天。不过你也别太贪玩，记得早些回府。”

弄焕笑了笑。

其实她很喜欢管事这份工作，包吃包住有工资不说，因为对大小姐有恩还能颇受顾总管照顾，比奉为座上宾自在多了。

弄焕满口答应，留下陪顾总管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这个假期来得太是时候了，她正好借这个机会查一查崔杨。

*

大年二十九，永宁街上多了不少述职官员的车列经过，东西南北四市采办年货的百姓也多了，偌大的京城人来车往，热闹得很。

晌午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集市口，精壮黝黑的车夫跳下车，也不卸货，扭头掀开车帘朝里面破口大骂。

哟，有好戏看？

吵架呢，猫狗路过都得停下看一眼的热闹，何况一方当事人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不大会儿周遭就围了一圈人。

“没见过你这样耍赖的，去时谈好了的价钱就给这点数目，今儿这钱不结清你就甭想走！”

“你还有理了？半天不到的路程你敢收我那么多钱，我没找茬就算了你还敢还嘴？你才黑心！”

人群中心，弄焕不甘示弱地叉腰回骂。

气死她了！昨日雇车去平坡县，在车马行外遇到这人自称正好去平坡县拉货，可以少收些钱来回顺她一程，弄焕见他车上挂着正规商行的牌子，仗着一身武艺，谈好价钱就上了这人的马车出了城。

谁知这马车夫竟在去平坡县的路上绕远！正巧今日收到管事的消息急着回城，无奈之下走了大路，路过车马行时又被她撞见伙计更换新制的价目表，竟比黑心车夫的价格便宜好多！弄焕才知道自己着了道，顿时怒火升腾。

寿命一日日减少，如今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跑了一趟平坡县查崔杨又颗粒无收，弄焕烦躁憋屈又心急，正没处发泄情绪，这人撞枪口上了。

二人在大街上争执不休，左不过是钱给多给少的事，看看热闹便是了，大过年的家中杂事一堆，谁还真有那工夫管闲事？没一会儿围观群众便散了七七八八。

看客一散，藏在人群后的几个乞丐就暴露了。

车夫本来理亏，吵到后来脸憋得通红，正盼着看热闹的人全走了才好，余光瞄见几个乞丐在一旁指指点点，以为在编排自己，忽然来了底气朝几人大吼。

“看什么看死要饭的？！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说三道四？给老子滚远点！”

弄焕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墙角蹲着四个乞丐，发型一个比一个犀利，衣裳一个比一个破，正缩在一起抱团取暖，其中三个在弄焕瞧过来的瞬间，你看天我看地，都默契地别开了脸。

弄焕脑子怔了足足五秒，五秒后，一阵滔天的喜悦直冲头顶。

“不给钱还想走？给钱，快给钱！”马车夫粗鲁地拉住弄焕。

一句话的工夫，四个乞丐跑了。

“给你给你！”

弄焕不欲与他纠缠，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转身去追几个乞丐，系统好奇得很，却奇迹地一路忍着没出声。

这哪是乞丐，分明是续命符！

“阿粥、虎子、老余，你们给我站住！”

弄焕提着气玩命追。

那厢四人熟悉路线，七拐八绕跑得那叫一个顺溜，几次差点跟丢，好在她还有点底子，拎着裙摆愣是追出去了四条街。

途中险些撞上一列车队，打头那驾马车的驾车人水平够好，及时勒住了两匹马。

弄焕急着追人，道了几声对不住头也不回地跑了。

“诶这不是——”

车内人沉声询问：“晏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