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植言物语 第18章 第十八章

黛玉之前醒过来了一次，这会儿又睡下了。

只不过，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深琐，眼角一直挂着泪，时而还会冒出一两句模糊不清的梦呓。只有将耳朵凑过去，才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她说的是“父亲，是黛玉不好”、“嬷嬷，回扬州”。

王熙凤跟着夏嬷嬷进门，入眼的是一片素净。只有窗口位置摆了几盆娇艳欲滴的花草，给这房间增添了几分艳色。

房间里几个下人正在忙碌着，但却是轻手轻脚的，行动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季嬷嬷坐在一旁的小榻上，腰背挺直，神色肃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大丫环打扮的丫头正将手中的湿帕子递给黛玉的贴身大丫环墨痕。墨痕换过黛玉额上的帕子，将拿下来的再递还给刚刚那个大丫环。

面对这样的情形，就连王熙凤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与呼吸，生怕自己打扰了这份宁静。

看到王熙凤进来，墨痕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王熙凤。但同时，她也并没有离开，就站在那里紧紧的盯着王熙凤的一举一动。

若是平常，被这般对待，王熙凤早就不乐意的发难了。可是这会儿，她却莫名的有些发虚。

在来的路上，王熙凤已经从鸳鸯那里知道了黛玉吐血晕倒的真实原因。也是因为这个，王熙凤原本因为大半夜的被这般折腾的怨气消散了不少，反而对黛玉生了不少的怜惜与同情。

想到贾宝玉那孟浪的举动，王熙凤暗暗的磨了磨牙：这事若是放到她的大姐儿身上，她发誓她绝对会活活的抽死贾宝玉——就算王熙凤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何谓女子待字闺中：女孩子的字岂是什么人都能给取的？

看着黛玉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嘴里含混不清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王熙凤一时好奇的凑过去竖着耳朵倾听，结果就听到了一声吓出她一身冷汗的呓语：“嬷嬷，回扬州。”

一听到这话，即使明知这只是黛玉梦中呓语，王熙凤的心里依然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王熙凤的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黛玉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的外祖家，结果却只待了一个晚上就病倒离开——这种事若传出去，荣国府的人以后也就不要出门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不，不行，绝不能让今天晚上的事传出去一点的风声；林妹妹更是不能离开。”王熙凤的心里几乎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虽然王熙凤的心里百转千回的，但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先是给黛玉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黛玉冰冷的小脸，关心的询问着离自己最近的墨痕：“不是说已经请过大夫了吗？怎么林妹妹的脸还是这么凉？请的到底是哪家大夫？哎不行，你们初来京城，哪知道什么好大夫；我这就让人把王太医请回来，反正他也刚走没多久。要不然，我这心里啊，总是不能放心。”

墨痕低垂着头，心里却没有为王熙凤的关心而动容：要真这么关心的话，人早就过来了，又怎么可能拖了这么久才来？

季嬷嬷听着王熙凤的话，暗暗的撇了撇嘴，板着脸道：“多谢二奶奶关心。大夫说姑娘喝上几副药，再多休息一段日子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以后可不能再生气了。”

夏嬷嬷也是插嘴说道：“就是我家姑娘可怜了。好好的又得喝那苦药汤子了。”

墨痕听不出来，可季嬷嬷和夏嬷嬷一听就明白了王熙凤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想知道是林家找的是哪个大夫然后去封口吗？至于那位王太医，想必早就收了荣国府的银子了。到时候只要他说一句是黛玉的身子太弱才会晕倒，就可以将今夜的一切都推到黛玉的身上……

季嬷嬷和夏嬷嬷一搭一唱的话王熙凤自然也听了出来。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是荣国府理亏，饶是她向来泼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夜也深了，我就先回了。让林妹妹好好的睡一觉，赶明儿我再来看她。”

说完了这番话，王熙凤又主动的给黛玉换了额头上的帕子，这才起身离开。季嬷嬷和夏嬷嬷对视了一眼，由夏嬷嬷将王熙凤送到了竹文园的门口。

“嬷嬷就送到这里吧。”王熙凤笑道：“我先回了。嬷嬷好好照顾林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打发人去找我。”

夏嬷嬷应了下来。不管王熙凤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好歹还算说了一句人话。

走出一段距离，王熙凤回头看了一眼竹文园，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算是什么事啊！

“嬷嬷，”王熙凤对着自己身边的嬷嬷叹了口气：“你说今天这事闹得，我真是里外不是人。”

王熙凤向来爱弄权，可是今天这事，她却是打心眼里不想再管：任谁都知道这事就是贾宝玉的不对。

然而，她却又不得不管。别看这会儿贾母好像不想理会黛玉的事似的，可若哪天她想起来，而她一问三不知的话，到时候又会是她的不是。

等到黛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墨痕，”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墨痕，黛玉微微的动了一下，轻声的道：“我想喝点水。”

墨痕连忙扶着黛玉坐了起来，一直在房间里侍候的绿漪也赶紧端来了一直准备着的温水。

黛玉就着墨痕的手喝了一杯水，这才看着两个眼眶通红的丫环，轻声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墨痕将黛玉交给绿漪，自己则跪在了黛玉的床前，啜泣着道：“请姑娘责罚。奴婢应该一直守在姑娘身边的。”

“这关你什么事？是我让你回来帮我整理东西的。再说了，就算你在那里，”想起自己之前在荣庆堂受到的羞辱，黛玉无声的叹了口气：“又能做什么呢？”

夏嬷嬷瞪了提起黛玉伤心事的墨痕一眼，关心的道：“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小厨房那边煮了粥，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

“不用了。”黛玉勉强的挤出一点笑容：“麻烦嬷嬷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也早点去睡一会儿吧。”

“姑娘……”夏嬷嬷拉着黛玉的手，默默的掉眼泪。

她已经听季嬷嬷讲过了荣庆堂的事。本来，她是想着去找贾宝玉算帐的。可是，最后季嬷嬷却拦住了她：有些事只有黛玉能做，她们却是做不得的。况且，这里毕竟是黛玉的外祖家，也不好闹得太僵。否则的话，黛玉的脸上也不好看。

这时，季嬷嬷也在一个小丫环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了。

黛玉关心的道：“季嬷嬷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脚扭了一下。”季嬷嬷笑着摸了摸黛玉的头发：“姑娘受委屈了。先让丫环们侍候你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好不好？”

“嬷嬷，”一句受委屈令黛玉忍不住的落了泪：“我想回扬州了。我要回扬州。我们回扬州，好不好？”

听着黛玉那满是委屈的话，屋子里的人无不掩面，心里的自责又加了几分：如果不是自己失责，黛玉又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想着黛玉睡梦中的不安与自语，季嬷嬷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本来以为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可与黛玉相处多了以后，她才发现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她的心真的很难硬得起来。

然而，季嬷嬷的心里很清楚林如海将黛玉送到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黛玉回去。

因此，看着一直哭着说要回扬州的黛玉，季嬷嬷就知道有些话她不得不告诉黛玉了。

季嬷嬷先是让夏嬷嬷将墨痕和绿漪都给带了出去，才握着黛玉的手，轻声的道：“姑娘，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林大人将你送到京城来，只是为了你不会因为太太的早逝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黛玉不解的看着季嬷嬷，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的压得很低：“父亲说让我来替母亲在外祖母跟前尽孝的。可是外祖母……”

想到贾母的偏心，黛玉的心里自然很委屈：贾母明明知道贾宝玉的那些话对她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却一直没有阻止，根本就是没把她当外孙女。

“其实，”季嬷嬷左右看了看，又咬了咬牙，将声音压得更低：“姑娘有所不知，历任巡盐御史都是很危险的。有太多的人盯着那个位置、盯着盐政上的利益。林大人将你送到京城，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季嬷嬷的话令黛玉想起了林如海中毒的事。她的心里更加的焦急了：“那我更得回扬州了。我、我得守着父亲。”

只要想到林如海身边的危机四伏，黛玉就觉得十分的害怕，想回扬州的心也更加的迫切了。回到了扬州，她至少可以守在父亲的身边。而且她能听到院子里的草木之言，就可以提前防范危险，从而保护父亲了。

“姑娘，”季嬷嬷捏了捏黛玉的手：“林大人能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手段自然了得。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惧那些人的算计。可是你的安全却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以前，府里有你母亲在，所以他可以不用担心。可现在，他必须得先保证你的安全。”

季嬷嬷的言外之意就是：荣国府就是可以保护你的地方。

“我……”黛玉黯然的低下了头：“是我拖累了父亲。”

季嬷嬷就是知道黛玉会这么想，所以才会一直瞒着她这些事。若不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黛玉又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回扬州，季嬷嬷也不会将林如海目前的处境告诉给她的。

“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季嬷嬷笑着将黛玉颊边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其实，你应该是林大人能够平安的动力才是。”

黛玉猛的抬起头，满是希冀的看着季嬷嬷。

“我没有哄你。”季嬷嬷笑道：“你是林大人唯一的骨血，他最挂念的就是你。只有你平安，他才能够放开手脚。而了能够好好的护着你长大，他就不能输给那些人。”

黛玉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不过，想到之前在荣庆堂受到的那前所未有的屈辱，黛玉的心里又十分的憋屈：“难道就要这么窝窝囊囊的住在这里吗？”

“算了，”没等季嬷嬷说什么，黛玉又自言自语的道：“只要父亲可以平平安安的，我……大不了我以后不出这个院子就是了。”

“哪至于这么严重了？”季嬷嬷轻轻的摸着黛玉的头：“你的父亲是扬州巡盐御史，这就是你的底气。你不用惧怕任何人。就像今天的事，那小崽子敢那么说，你直接一耳光抽上去就好了。实在没有必要那般憋屈自己的。就是闹到御前，这事也是你占着理。”

黛玉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可是……

黛玉觉得如果当时她真的一巴掌抽过去的话，贾母当场就得气疯了，直接将她撵出荣国府。

“那样更好，就不用再在这里受气了。”黛玉的心里突然觉得如果当时她真的一巴掌抽过去、然后被贾母撵走也是挺好的：“嬷嬷，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吗？咱们家在京城不是也有府邸吗？难道我们就不能搬过去自己住吗？”

季嬷嬷轻轻的摇了摇头：黛玉的年纪实在太小了，根本不可能独立的撑起一座府邸；所以，她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只不过，这件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季嬷嬷心里有了主意，在安置了黛玉睡下后便直接去找夏嬷嬷商量了。

第二天一早，贾母就收到了黛玉想去京中林府休养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贾母就坐不住了，直接便带着邢夫人、王夫人以及王熙凤、三春姐妹赶了过来……

林妹妹会慢慢的立起来的

小剧场：

王熙凤：生气，回去收拾贾琏去

林如海：是我的错，信错了人，让玉儿受委屈了

贾宝玉：林妹妹的院子，以为我就不敢硬闯吗

黛玉：从今以后，谁都别惹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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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