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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雨又“嘁”了一声：“就你那看犯人的眼神，我也不乐意和你对视。”
“不光因为这个。”吴和宇面色带了几分认真。
“还有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眼熟。”吴和宇顿了一下，手里拿着竹签晃了晃，“我以前，肯定在哪见过。”
“扯淡。”吴桐雨拿了串韭菜，她觉得吴和宇越说越没谱了，“你不是脸盲吧，他这种人，你看一眼能忘？”
吴和宇白她一眼：“不是人人都和你审美一致。在我这里，他那长相也就一般般。跟我比，他还是差点的。”
“去去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
两人边吃边聊边喝，有种久违的畅快。
遗传了老爹的酒量，他们一人吹两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看了眼手表，吴桐雨站起身：“你喝吧，我回去了。过会学校该关门了。”
“不回家住几天啊，你！”
“忙着呢，期末考之前，社团每个学期要搞个专场，最近在背谱子。”
“啊？”吴和宇抬头，“你会乐器？我怎么不知道。”
“现学现卖。”
“是滥竽充数吧。”
吴桐雨瞪了他一眼，然后叹气道：“哥，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
“去！”吴和宇伸手要弹她脑瓜崩，吴桐雨跑几步躲开了。
她站在几步外挥挥手：“你回去打个车，或者叫个代驾。”
“知道，这还用你说。你到宿舍回个电话给我。”
“好，走了。”
其实时间不是很晚，路边还有很多店铺亮着灯，来来往往的学生也不少，吴桐雨慢慢散着步，小风一吹，酒劲有点上来了。
目光随意一斜，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背后说不得人，一说就来。
张梦尧站在一家玩具店的橱窗前。
吴桐雨想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往前走了几步。
橱窗里摆了一只一人多高的棕色玩偶熊，但是张梦尧不是在看它，他在看架子上的一个沙漏。
沙漏里装着纯黑色的细沙。
张梦尧看细沙慢慢流逝。
吴桐雨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他盯着沙漏的背影。
吴桐雨没有打扰他，他也完全没发现有人在看他。
过了三分钟，所有的细沙全部囤积在沙漏底部，堆起一个小小的沙丘。
这时，张梦尧动了。
他走进店，把沙漏倒过来。
吴桐雨站得远，看不到沙粒，只能隐约看到一条黑色的线从上方的锥形空间连接到下方。
然后，上方的黑色色块逐渐缩小缩小，下方的色块逐渐增长增长。
往往，这会让她联想到时间。
但是此时站得远了些，她却莫名想到了许多互相联系、此消彼长的事物。
黑沙被困在容器里，它永远不会减少，只能从上方流到下方。
一如困境。
吴桐雨感觉张梦尧在沙漏前站了有十几分钟，然后似乎是有点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店门。
“原来他喜欢这种东西。”吴桐雨想。
吴桐雨走进店，找了一个同款让店员包了起来。
再出门，张梦尧没走远，她跑了几步。
“学长。”
张梦尧回头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恍惚。
“学长。”吴桐雨又叫了一声，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和他并肩。
张梦尧不着痕迹地旁边让了半步：“你，出来玩？”
“嗯。”吴桐雨蜷了蜷手指，也不做任何铺垫，直接道，“学长，上次，我哥问你那些事，你别生气。他就是管我管习惯了，我已经跟他讲过了，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
张梦尧语气有些冷淡，吴桐雨偷偷瞥了眼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学长，你之前不接我的电话，我一直想跟你解释一下。”
“不好意思，我没存你的号码，以为是骚扰电话。”
吴桐雨半信半疑：“哦。”
走了一百多米，吴桐雨才忽然想起自己手上的礼物，她把手里的袋子递到张梦尧眼前：“学长，这个给你。”
“什么？”
“算是谢礼。从实验室开始，你就帮了我不少，我一直想请你吃饭来着，老没机会。”
“不用了，都是应该做的，没必要感谢。”张梦尧双手放进裤兜，继续往前走。
“没有什么是应该做的。”吴桐雨把袋子又往前递了递，“学长，收下吧，不是贵重的东西，就一顿饭钱。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你别嫌弃。”
张梦尧终于垂眸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接下了。
“谢谢学长。”吴桐雨说。
张梦尧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略一犹豫，才问：“你喝酒了？”
吴桐雨捏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一点点啤酒。”
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喝酒。
要么高兴，要么不高兴。
“上次……你妈妈……”张梦尧不知道自己问这个是否合适。
“不是她。”吴桐雨直言。
张梦尧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没等他想好安慰词，就听吴桐雨又说：“有些失望，但是又觉得她可能还活着，心里又凭白生出些希望。”
吴桐雨笑着摇摇头。
“你哥当警察，是为了这件事吗？”
“是，也不是。一方面，这是他从小的志向。另一方面，他老觉得这件事和我爸之前办过的案子有点关系，所以不太想让我爸插手这件事。”
“可是，事情还没真相大白，不让叔叔插手，也不可能吧。”
“嗯。他们俩暗地里较劲呢。”
……
张梦尧走在靠机动车道的一侧，耳朵里听着吴桐雨的家事，目光投向斜前方矗立在马路中央的桥墩。
桥上是地铁轨道，时不时有一辆列车呼啸着而过，带着风鸣。
金城的地铁算修建的比较早的，出了金城的明城墙，地铁像鲤鱼跃龙门一样从地下跃到头顶。
这些支撑轨道的桥墩从陷入地底的地方开始，被爬山虎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直到和桥面相接。
白天，郁郁葱葱的，算是一景，但是夜晚，那些叶子、藤蔓和黑漆漆地夜色融为一体，好像长着獠牙吞噬钢铁城市的异兽。
吴桐雨见张梦尧半天不应声，以为他想起自己的爸妈了，所以立即打住话题，问他道：“学长，叔叔婶婶回去了吗？”
张梦尧侧头看着斜前方：“嗯。我刚送他们去火车站。”
吴桐雨又开启话题：“学长，你家离金城远吗？”
张梦尧又答：“挺远的，坐火车要一天才能到。”
“学长高中的志向就是考金城大学吗？”
张梦尧轻声：“不是。我当时想去个靠海的城市。”
吴桐雨很少当气氛活跃者。
张梦尧也很少会让气氛冷掉。
现在，倒是颠倒了。
“可是……金城不是沿海城市啊……”吴桐雨偷偷观察张梦尧。
张梦尧一直没扭头和吴桐雨对视，但是对吴桐雨有问必答：“所以，这不是第一志愿没考上嘛。”
听到这句，吴桐雨忽地眼眸一亮。
张梦尧正想着心事，手腕就被吴桐雨握住了。
“干嘛？”张梦尧扭头，感觉手腕一圈皮肤烫得离奇，像被火红的烙铁禁锢。
吴桐雨没有察觉，只是冲他神秘一笑，说：“带你去听海。”
此时，对上那双带着笑的眼，张梦尧感觉不仅是手腕，就连自己的灵魂也一齐被掳了去。
吴桐雨拉着张梦尧上了一个最近的过街天桥。
两人站在过街天桥的最中央。
“闭眼。”吴桐雨说。
“什么？”张梦尧看着她的红唇。
他觉得她今晚真是完全不对劲，肯定是喝多了，或许他应该早点送她回学校。他现在太烦乱了，一点也不想应付一个酒疯子。
“闭眼就好了。”吴桐雨见张梦尧不配合，直接掂起脚，伸手蒙住了张梦尧的双眼。
“干什么……”张梦尧的声音有些发紧，眼皮上传来微微的按压感，他的心跳有些快，皮肤有些烫，好像喝过酒的不是吴桐雨，而是他自己。
“嘘。别说话。”吴桐雨的声音就在耳边。
“仔细听——”
“——海浪。”
哗——哗——
哗————
哗——哗——
双向八车道。
过街天桥下的车流像潮水一般阵阵袭来。
时而好几辆一起冲过天桥，时而就零星一两辆，它们从远方而来，又瞬间奔向远方，依次拍打着混凝土钢筋筑造而成的钢铁城市。
失去视觉，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
而声音会自动描绘画面。
张梦尧似乎见识到了金城的另一面，铁血柔情般的金城。
柔软地像是小时候家乡的夜空，那么无邪，那么烂漫。
张梦尧听着，感觉浪花好像滚过脚面。
温热的，柔和的。
“哥，等我考上大学之后，我们去海边玩吧，我想在海边疯一个暑假……”
“好啊，那我最近多攒点钱……”
海水从指缝穿过，没过脚踝。
他朝着深处走去，让海浪打湿衣襟，身体变得沉重，直至淹没全部。
不管是美好的，还是灰暗的，统统丢弃在这一片汪洋大海里。
张梦尧的眼睫毛在吴桐雨手心颤动。
“学长……”
吴桐雨继续蒙着他的眼睛，等他平静下来，才终于问他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没有，能有什么事。”张梦尧的声音很平稳，像往常一样。
“张梦尧。”
张梦尧听到她严肃地吐出他的名字，不觉心中一颤。
静了几秒，她又什么也不问了，只道：“你想我陪你喝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