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璋在看到水镜上的内容后,缓缓将左手按入水镜,水镜在手掌按上的瞬间泛起阵阵涟漪,但也仅此而已。
她看着水镜上的八个大字思考了一瞬,转而看向身旁的苏楼枝,一双浅色瞳眸,看人时总像隔了一层雾。
苏楼枝奇异的读懂了许玉璋的眼神,随后将自己的右手也按到水镜上。
在苏楼枝的手掌按上水镜的瞬间,两只手掌泛起的涟漪缓缓交融在一起,奇异的波动顺着水镜上的手掌传入身体,渐渐地游荡四肢百骸,最后是两人相握的双手,形成回环。
水镜中涟漪逐渐幻化为五个大字。
【真实的你我】
字迹不消片刻便渐渐隐去,镜中景象开始剧烈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奇特的,融合的画面。
水镜之中许玉璋和苏楼枝的身影浮现,但与镜前并肩的两人不同,水镜中的两人分立两侧,处于一种微妙的对峙状态。
许玉璋这边的天空呈现血一般浓稠的暗红色,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而镜中少女的身后逐渐显现出死去的亲人冤魂,这些冤魂或惋惜,或担心,或爱护,但无一例外都在凝视着镜中少女的背影。
苏楼枝这边的天空则是呈现出一片神圣而冰冷的璀璨星空,而镜中少年的身后只是浮现了一个笼罩在千万道则中的巨大虚影,透露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
双方交融的天空中,星空一直缠绕着血色的天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侵入,吞蚀着这片血色与哀伤。
镜中的景象让两人的心中都涌现出巨大的困惑,按水镜所言这应该就是真实的自己,为何会是这种状态,两人从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他们都从镜中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或许是和自己的命运相关的,沉重而模糊的真相,但只凭镜中零星的景象根本无法解读。也或许这是太上剑宗让他们二人一起进幻境的目的?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正道仙门?
尤其是苏楼枝,睁大的双眼以及捂住嘴的右手都昭示着内心的不可置信,真实的自己,那为什么自己身后浮现的是这种东西,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舞伶。
感受到身边人的不安,许玉璋轻轻捏了捏苏楼枝的手,朝苏楼枝看去。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让苏楼枝安定下来,少年回了一个安心的笑容接着看向水镜。
就在此时,水镜之中传出庄严宏大的人声:“所见即为真实之影。未来之路,是彼此印证,还是彼此毁灭?选择吧。”
话音未落,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两人分开,与镜中人一般分立在水镜两侧,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许玉璋试着抬起左手,而水镜中的少女也抬起了左手,右手试着握拳,水镜中的少女也握紧了右拳,然后许玉璋选择放下双手,默默看向苏楼枝。
苏楼枝在看到异象后面对许玉璋投来的眼神并没有立马动作。
两人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苏楼枝对许玉璋洒脱一笑道:“幻境而已,何必当真。是真是假,凭什么由一个幻境评定,是真是假得由我们走出去才知道。”
许玉璋看着面前粉衣少年弯弯的眉眼,眸光潋滟,顾盼生辉,自成一派的风流不羁,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向苏楼枝靠近了一步。
而镜中的少女也缓缓向对方靠近了一步。
苏楼枝看到水镜中的动作后微微一笑,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便大步向许玉璋走去,涟漪在翩翩少年的脚下荡漾,星空的投影下如同美人踏月而来。
许玉璋有些看呆,直到苏楼枝走到许玉璋面前时她才反应过来。
面前的苏楼枝将一只手伸到许玉璋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细嫩白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握剑的手。
“美人~这路太难走了,我们一起走吧,你牵牵我吧,你牵着我好不好?”
一如初见时台阶下的少年气喘吁吁的向台阶上的少女发问,不过无所谓了。
这次,许玉璋牵住了苏楼枝的手。
水镜中的靠近的两人也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在镜中两人双手交握的刹那,水镜轰然破碎,散作星光点点飘落在两人周围,如梦似幻。
这次他们共同选择了“信任此刻的同伴”。
幻境破碎,两人重新出现在山门阶梯前,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疲惫和如释重负。
一位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的男子突然于二人面前显露身形,男子面带浅笑,腰悬铭牌背负长剑,外披晴蓝色云纹大袖,在日光照耀下仿佛在流动一般,如仙临凡。
“太上剑宗明霄峰段行舟,恭喜两位师弟师妹通过我宗入门考核。”
苏楼枝面露疑惑道:“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
段行舟微微点头,脸上笑意更深:“你们二人选择信任彼此这个纯粹的选择便是通过。修仙问道不外乎法地财侣,法地财宗门会为你们兜底,但这个侣则是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且‘坚守本心,不畏虚妄’符合我太上剑宗的宗旨,故而你二人通过考验。”
段行舟满意的看着面前不骄不躁的新师弟师妹暗暗点头,这一届除了秩玉师叔的两个孩子之外竟然还有如此良才,然后视线就不由自主的移到了二人还在交握的双手上。
许玉璋一脸平静,苏楼枝在看到面前仙人视线的方向后不由得耳尖爆红,快速的松开了许玉璋的手,结结巴巴道:“仙长……那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
段行舟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苏楼枝不禁觉得好笑,两个小屁孩而已,有什么可多想的,随即笑眯眯的摸了摸两人的头发,示意两人跟自己来。
仙人寿数不知凡几,就连最底层的练气期修士都有一百五十岁的寿元,在他看来面前的两个小孩确实就如同出生的婴孩一般。
许玉璋和苏楼枝并肩跟在段行舟身后,在穿过台阶顶端的山门后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玉台,上面目前只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都生的活泼可爱,玉雪可人。
段行舟将二人带至玉台前,为两人解释道:“考核通过的孩子都先站在玉台上,一会会有书院的先生带你们去安置,书院学习为期一年,会从最基础的认字学起,以及基础剑术道法之类的,一年后书院大比,考核后入了各峰才能算是太上剑宗内门弟子。”
苏楼枝一听还要识字练剑就有些发怵,自己从小食不果腹,后来被宫使看中入了乐府也是一直在学习曲艺还有如何取悦权贵,自己可是从未学过认字的。
就连先前对许玉璋说的诗都是听贵人们随口吟了几句自己觉得好听就暗暗记下,更别说还要练剑了,练舞要求舞者腰细如柳枝,要求盈盈一握于掌中,自己为此根本就没吃过饱饭,哪里还练过剑,怕是学到一半就要累昏过去。
苏楼枝一想到此处紧张的开口问道:“那大比不通过怎么办?”
段行舟面露奇怪,但还是笑着答道:“就算不通过也不用担心,只是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区别罢了,就算真去了外门也可以通过外门考核升入内门,不用担心。”
苏楼枝闷闷的点了点头,段行舟便振袖一挥,将两人都送上了一人高的玉台。
许玉璋察觉到小麻雀低落的心情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低落,但还是拍了拍苏楼枝的肩膀。自己以前练弓累了的时候师父就会拍拍自己的肩膀安慰自己。
苏楼枝看了一眼身旁依旧面无表情的许玉璋,竟然隐隐从她的眼中察觉到一丝关心,不由得恶从心起,眼波流转,勾人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你在安慰我吗?安慰人都是要握着对方的手,然后一脸深情的说‘别难过了,我请你吃糖’”
“可是我没糖、”
“那可以先欠着。”
许玉璋面露犹豫,心里又很纠结。她不确定苏楼枝说的真是假,自己师父从未教过自己,但是自己确实是看到小麻雀心情低落想安慰他。
就在这时,一个额间生有朱砂痣,身着水蓝色外衫的小孩快步走来,蓝衣小孩手中还牵着一个身着天青色外衫的小孩。
蓝衣小孩脆生生的发问:“苏哥哥,这是怎么了?”
苏楼枝看到蓝衣小孩过来后面色一喜,连忙指着许玉璋说道:“阿初你说,安慰人是不是要握着对方的手说‘别难过了,我请你吃糖。’”说完还向蓝衣小孩眨了眨眼睛。
许玉璋见蓝衣小孩在看到苏楼枝眨眼后一脸真诚的点了点头,对着自己粲然一笑,露出了两只尖尖的虎牙道:“是呢!我就是因为安慰阿与才牵着他的手的!”
说完还将交握的双手举起来晃了晃。
许玉璋不解,但面前这个看起来才六七岁的小孩应该不会骗人吧……或许是自己和师父一直在山上修行,不理解世间现在的习俗也是理所当然。
许玉璋深吸一口气,随后握住了苏楼枝的手,思考怎么面带深情,什么是深情,然后别扭的做了个表情,正准备开口时被一阵笑声打断。
旁边的蓝衣小孩看许玉璋一脸别扭的表情,突然噗嗤笑出声,扶着身旁人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一边向苏楼枝打趣道“苏哥哥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可爱的姐姐的,别为难人家了哈哈哈。”
许玉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自己觉得为难吗?好像并没有,就是不知道什么是深情的表情罢了。
蓝衣小孩笑过之后端端正正的向许玉璋行了个礼,俏皮的开口道:“姐姐好,我是凡间东陵国的谢惟初。”随后指了指旁边的青衣小孩道:“这是家弟时惟与,他先前一直在修仙界。”
许玉璋轻轻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缓缓说道:“修仙界东夷城,许玉璋。”
苏楼枝则是一脸惊奇的看着谢惟初道:“我还以为是你又交的好友,他竟然是你弟弟,先前在驻地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次反倒是时惟与朗声答道:“我是秩玉真君养子,之前一直养在修仙界东夷城,阿初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怪不得。”苏楼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许玉璋解释道:“入门考核前我和阿初都住在云中城的宗门驻地,我两是室友,当时还差点一起被邪修拐了呢!”
许玉璋点了点头,并未在意靠过来的苏楼枝,然后面前就伸来一只手,谢惟初笑眯眯的说:“恭喜两位师兄师姐通过考核,这是奖励!”
许玉璋看着面前的糖果摇了摇头,师父教过,无功不受禄,自己和谢惟初才第一次见面,不能要他的糖。
身旁的苏楼枝反而一脸淡定的拿了糖果,放了一颗到许玉璋手间,还摸了摸谢惟初的头挤眉弄眼道:“那就谢谢小师弟啦!”
许玉璋低头沉默的看着手里的糖果,她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了,已经久到连糖的味道都忘了,这些年一直回荡在嘴里的都只有那一晚萦绕在舌尖的鲜血滋味,苦的作呕。
或许是因为自己和苏楼枝离得极近,他听到身旁的苏楼枝一边餍足的嚼着嘴里的糖一边小声嘟囔:“这还是我第一次吃糖呢!原来糖是这个味啊,怪不得都说糖好吃!”
许玉璋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思考了一瞬,抓起了旁边苏楼枝的手,虽然自己不会做什么一脸深情,但是自己此刻确实是想给小麻雀这颗糖的。
“别难过了,我请你吃糖。”
清冷的声音宛如月下寒泉,空灵悠远,不带丝毫温度。但在苏楼枝瞪大的双眼中却是觉得如春日繁花一般,不知为何,心脏在胸膛内狂野奔腾,几乎能听到他轰鸣的回响。
山门口又有小孩通过了考核,谢惟初带着时惟与好奇的到玉台边张望,此刻玉台中间只有许玉璋和苏楼枝。就连春日清风都温柔的没有打扰二人。
苏楼枝不禁有些面红耳赤,沉默的低头拿过许玉璋的糖,手颤颤巍巍的剥开糖纸,就着糖纸将糖递到许玉璋嘴边。
苏楼枝不敢抬头,他怕自己一抬头,许玉璋会看到自己爆红的面颊。
许玉璋看着伸到自己鼻子前被糖纸包住的糖若有所思,他是不爱吃糖吗?可是刚刚明明还吃的很开心的样子,难道是不喜欢这个口味?
可是他都剥开放到自己眼前了,自己不吃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苏楼枝感觉到许玉璋迟迟没有动作心如擂鼓,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或许是自己的手太脏惹得人家嫌弃了。
直到苏楼枝看到面前的脚轻轻踮起,接着感觉到手里一轻。
许玉璋踮起脚将面前的糖含入口中。
一股熟悉的甜味在口腔中爆开,如烟花般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