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家祠,气氛肃杀阴冷。
沈钧毅端坐太师椅,面沉如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冰冷地上的女儿。林婉婷站在一旁,嘴角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逆女!你可知罪?!”沈钧毅的声音如同淬冰。
静姝抬起头,脸色苍白,裙边隐隐渗出血迹,背脊却挺得笔直:“女儿不知何罪之有。女儿只知,救的是有心报国的热血青年,而非罪人。”
“你!你勾结外人,伪造印信,劫走要犯!还敢狡辩!”沈钧毅怒极,“说!那些乱党被藏到哪里去了?!孙逸文是不是主谋?!”
静姝闭上眼,复又睁开,眼神清冽:“印是我仿的,人是我想办法救的,与旁人无关。父亲要罚,便罚我一人。学生的下落,我不知,即便知道,也绝不会说。”
“好!好!好!”沈钧毅连说三个好字,气得浑身发抖,“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给我在家祠里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不准给她医治,水饭也免了!我看你能撑到几时!”随后拂袖而去。
林婉婷假意劝了两句,眼神却满是得意,下去后果然严令下人不得给大小姐送任何吃食。
冰冷的地板,空寂的祠堂,饥饿与寒冷阵阵袭来。静姝跪得笔直,望着母亲的牌位,眼神倔强而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溜了进来,是妹妹静婉。她怀里揣着几块点心和一个小水囊。
“姐姐…你快吃点…”静婉小声说着,眼睛红红的,“阿爹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你为什么要帮那些坏人?”
静姝接过点心和水,心中微暖。她看着懵懂的妹妹,轻声道:“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想让更多的人,像静婉一样,能吃饱饭,能读书,能自由地说话…姐姐做的,是认为对的事。”
这一关便是好几日,家祠里没有地龙,寒风透过缝隙吹来,像一道道鞭子,让那瘦削的肩膀轻颤,身上被家法打出的伤得不到处理,直接发起了高烧,烧得头脑昏沉时,便能见到画室的同学,见到先生,见到他们相识的一切,只有这样她才能熬过一个又一个静默无人的夜,她从没有像哪一刻如现在般,不再惧怕孤独。
白天清醒时她就给妹妹讲理想,讲外面的世界,讲一些静婉似懂非懂却觉得新奇有道理的话,小小的女孩依偎在姐姐身边,认真听着那些学生的故事。
另一边,孙逸文安置好学生,得知静姝被押回府中软禁罚跪,心急如焚。
他当即决定要用自己换静姝,幸而被孔庆昌拦下,几人商讨一番,认为去请静姝外祖父出面最为稳妥,孙逸文立刻动身前去求见静姝的外祖父徐老先生。
未曾想徐老先生出城访友,并不在家中,孙逸文又马不停蹄赶往徐老先生好友家中,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一路上每每想到静姝便是悔不当初,自觉愧为人师。
徐老先生听闻外孙女竟做出如此惊心动魄之事,又是震惊又是后怕,却也暗赞孩子的胆识与仁心。他当即返程,并修书一封,严词要求面见沈钧毅。
面对德高望重的岳丈,沈钧毅终究不能全然不顾。徐老先生并未直接指责,只道家教需严,但亦需有度,沈家大小姐若长期跪祠堂乃至饿出病来,传出风声,于沈督军的官声和颜面亦是有损。不若小惩大诫,令其闭门思过即可。
沈钧毅权衡利弊,正值用人之际,不愿与岳丈彻底撕破脸,又忌惮徐家几名外孙都颇具势力,未必以后不会有求于人,不好将人得罪,终于松口。
静姝被从阴冷的家祠中放了出来,限制在西厢房内,不得随意外出。
她推开窗,望着院外一方天空,知道这场风波暂歇,但她与父亲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已然无法弥合。而经此一事,她心中的某些信念,愈发清晰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