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库呐玛塔塔 第13章 夜婴

8月23日晴

【我大概是疯了，世上竟有母亲会惧怕她的孩子。】

那天没有接单子，岑越在出发去泡汤前，准备为自己的公寓做一次大扫除。

他熟练地拿出工具，很多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而大脑得到了很好的放松。他用吸尘器给地板除尘，机器探进床底，扫过中央。床底突然发出碰撞声，吸尘器似乎是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岑越按下暂停，弯腰跪下，手缓缓伸进床底。

窗外的阳光洒在装置盒上，他拂去盒子上的灰尘，回想这些天是否有什么异常。

可惜什么也没有。它在上一次大扫除之后，凭空出现了。

他把装置揣进背包里，骑车穿过山谷隧道，再次来到斜巷镇的海边。不过这次更远一些，他找到了一座无人的峭壁。底下，海浪拍打着礁石，风渐渐大了。

盒子就这样安静地被他推入海中。

我不需要它，岑越想。他只对白木枝的心愿感兴趣，所以才乐于帮助她获取积分。

之后，他就在阳光玫瑰遇到了她。

由于增加了气象灾祸debuff，这次挑选作品时，白木枝格外谨慎。但想要得到更多积分，快速提升排名，选择难度较大的空间也是必要的。

她犹豫再三，从纸箱中搬出了一幅较早期的侧写，也是恰好能够放进装置的尺寸。这是一个有点棘手的案例，黎樊当时还准备了危机预案。实际上，比起取得成果，他更担心研究过程会让这个来访者再次失控。

“他的研究，根本就忽视了你，以及那些来访者的感受。一遍遍剖开创伤，难道不会让他们越陷越深么？”岑越看着那幅画，心理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其实黎樊很注意来访者的情绪，他已经非常谨慎，以至于好几次暂停与他们的访谈和治疗，这些在他的录像带里都有记录。”白木枝解释道，“况且在所有人都同意的情况下，理论上不应该存在医患矛盾。但在治疗过程中的确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比如这个。”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侧写。

“这位来访者是唯一一个与黎樊产生冲突的。她非常不稳定，研究结束之后，由家属陪同回到原来的诊疗中心继续治疗。”白木枝说，“我觉得她的精神空间探索起来会有一定难度，不过，大概也会有很大收获吧。”

岑越靠在书架侧面，不置可否。

时空变换，书架、桌子、油画依次消失......

他们似乎不太幸运。空间装置升级更新后的第一次探索，就遇上了寒潮，他们所需要的物资除了食物和水，还有御寒的衣物。同时，行动也会因为寒冷或是厚重的穿着而变得更加困难。

稻田市春夏季长，少有低温极端气候，他们的初始位置是一个废弃剧院，二人默契地将自己裹进幕布之中。

“去后台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一些厚的演出服......咳咳咳”白木枝被绒布里的灰尘呛了一下，“它还挺仁慈的，没让我们直接在雪地里开始。”

岑越点了点头，说：“不如我去找，你留在这里？”

“这里我们都不熟悉，一起吧。”白木枝迅速从幕布中解脱出来，紧紧挽住了他的左臂。

演职人员的化妆间内，果然有一架子衣服。首先不考虑玩偶服，它们不够轻便还非常惹眼。

几经翻找，白木枝穿上了一套蓝白碎花棉袄和棉裤，岑越选了一套厚实的安保大衣。门口的钩子上，挂了几顶毛线帽，他们一人拿了一顶戴上。

二人还在梳妆台底下找到一个手提箱，于是把沙发上的毯子和角落里几瓶没过期的矿泉水都装了进去。可惜这里没有能喂饱肚子的东西，看来演员们都很自律。

临走时，白木枝站在梳妆台前，仔细观察这一大面镜子。梳妆台是一个长条形的桌子，上面瓶瓶罐罐东倒西歪，一共四把椅子，可以供四位演员同时化妆。

“小白，你在看什么？”岑越问她。

“再等等看，通常空间中的镜子和水面，会出现一些指引。”她指了指眼前这面镜子，里面只有她和岑越两张昏暗的面容。

就在她快要放弃离开时，几行字终于显现出来。

【欢迎宾客来到俄狄浦斯小镇。

小镇流传着人鱼被海怪追捕而触礁，之后被人类救起的传说。小镇的居民相信，人鱼的歌声有洗涤心灵，清除恶念的神奇作用。

他们把人鱼当作海神，为它在港口塑像。祈盼它护佑出海的水手，减少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冲突，保卫海域和平。

主线任务：请带着人鱼的歌声，乘坐邮轮离开小镇东方的人鱼码头。注意安全~】

要怎么把歌声带走呢？岑越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试图缓解焦虑。

“欸，回神。走吧，出去找找这个人鱼。”白木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窗外风雪过境，气温在几小时内骤降。剧院舞台边，墙上的温度计显示在9℃，外面一定更冷。

岑越拎上手提箱，跟着白木枝走出剧院大门。安保大衣的口袋里有一只金属打火机，岑越试了一下，还能用，就又将它揣了回去。

“我们还缺两件趁手的武器。”白木枝说，“我敢打赌，在找人鱼的路上肯定会有猎手追捕或者其他阻碍。”

剧院门口的喷泉已经结冰，港口即便有船，恐怕也不一定能顺利出海。不仅如此，整个城镇都是一副衰败的模样，隔壁杂货店的玻璃门半掩着，锁被撬开落在地上。

白木枝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荒废剧院，它就像一张随时会消失的温床，顶部渐渐被风雪遮盖。路灯闪烁着暖黄色的光，在雪地中留下一弧虚假的温热。

杂货店几乎空了。他们在货架的夹层中发现几包鱼干零食，于是用力抽出来放入手提箱，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打火机不到关键时刻不能用来防身。它是珍贵的火源，在不断下降的气温中，他们会需要用它引火取暖。

“那个。”白木枝指着收银台上的笔筒，里面还有一把剪刀。

好吧，这也行。岑越将它塞进大衣口袋。

离开杂货店，还没走多远，风雪的呼啸中忽然夹杂了细碎的哭泣声。

“是孩子在哭么？”白木枝警惕地向身后扫了一眼。

岑越故作镇定，不以为然道：“也许是猫吧。”

可是路灯闪烁的频率加快，随着呲拉的电流声，一个一个熄灭了光，只留下后方的一盏。面前的道路无法叫人看清，黑夜降临了。

白木枝感受到右侧的人贴得近了些，习惯性地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实际上自己心里也在不停打鼓。

二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好像没来。”

岑越刚想松口气，背后陡然间升起凉意。那细碎稚嫩的哭声就在耳后，融入风中，贴着他们的脸颊絮语。

二人缓缓转头，就在他们脚后，路上凭空出现一个襁褓。婴儿似乎是冷极了，哭声越来越弱。

那孩子个头不小，大概得有半岁。它侧着头，用左手拍打着耳朵，皮肤被冻得发青。

“它的皮肤怎么是青灰色？难道是四级冻伤......”岑越蹲下来，看得心惊肉跳，“这种程度，一般的孩子早就不行了。”

白木枝将它侧着的头回正，想去探一探鼻息。婴儿的眼睛忽然张开，它的眼眶陷了进去，盛着血色的瞳孔。如果不是披着这张皮，那一定会是一块完美的婴儿头骨。它接着张开了嘴，这些牙齿细而密，如溶洞中尖锐的钟乳石。

白木枝此刻已听不见它从这张嘴里溢出的哭声，她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当场跪下。岑越在飙港城土话前，狠狠掐了一把虎口。

岑越在几番心理建设后，将婴儿抱入怀中。它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竟然笑了出来，只是这个笑容配上青灰色的皮肤和细密的牙齿，格外渗人。他不得不将它放回地上，于是哭声又响起了。

白木枝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么冷的天，手机竟然没有被冻关机，空间世界果然无法用常理解释。

岑越见她打开了积分抽奖界面，点击中间的橙色按钮，积分-10，转盘开始转动。指针最终停留在了一张功能卡片上。

“可立即召唤一位宾客结盟，共同探索空间，结算积分平分。”白木枝将卡片下方的文字念了出来。

她在【使用】和【放入库存】当中选择了前者，页面上立刻跳出来了一份名单。

她一边向下滑动，一边问：“岑越，选谁合适呢？排名靠前的？”

岑越的脑海中冒出来了一个缺德的想法。他拿过手机，在搜索框中输入了季晓舟的名字。

“就他吧。”

白木枝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嗯~三人行，必有我师。”

岑越重新鼓足勇气，将婴儿裹进安保大衣中，起身跟着白木枝返回剧院。

季晓舟在论坛会那日太过兴奋，以至于忘了自己还在发烧这件事。吃饱喝足后回到公寓，头疼加剧，只好吞了药片钻进被窝休息。

休整两日后，刚想去学校上课，家门还未踏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好冷，是......又发烧了么？”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跪坐在一个舞台上，台下一排排红色座位上没有任何观众，却无端感受到一种被凝视的错觉。

“奇怪，我是烧出幻觉了吗？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