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楼的灰尘在午后的光柱中无声飞舞。西奥多·诺特指尖拂过一本摊开的《强力药剂》书页,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复杂的魔药配方上。
他的听觉捕捉着城堡里的一切细微声响——远处课堂的喧哗,皮皮鬼的尖笑,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不祥的寂静。
他知道这种寂静意味着什么。
密室被打开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他心底。
他知道那墙壁上会出现的血字,知道费尔奇那只倒霉的猫会遭遇什么,知道洛哈特那个蠢货会如何上蹿下跳,更知道那个真正的斯莱特林继承人此刻正惶恐又兴奋地怀揣着秘密。
他知道一切,却束手无策。
这种无力感比西塔楼的囚禁更令人窒息。
他是来自未来的幽灵,携带着悲剧的剧本,却无法对台上的演员发出任何警告。
每一次开口,都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确保不会泄露不该存在的知识,不会扰动时间的脉络——那可能引发更糟糕的连锁反应。
所以,当奥瑞恩·博尔赫斯带着那摞洛哈特的“毕生杰作”和柠檬雪宝出现时,西奥多只能将所有的担忧和警示,压缩成一句冰冷的、近乎粗暴的“烧了”。
他看见少年眼中闪过的狡黠和不在意。奥瑞恩显然把这当成了他对洛哈特其人的单纯厌恶。也好,就让他这么以为吧。总比让他察觉到这厌恶背后,藏着对即将发生的、针对“泥巴种”的恐怖袭击的深切不安要好。
“离他远点。”他补充道,声音刻意保持平稳,“这个学期,别单独一个人走。”
他希望奥瑞恩能听出这话里的分量。他希望这个聪明的拉文克劳能从中嗅到异常,能因此更加谨慎。
但他又不能说得太多。他知道奥瑞恩的性格,过度的警告反而会激起他不必要的、危险的好奇心。
果然,奥瑞恩用一句带着挑衅的“如果我偏要一个人走呢?”来回应。
西奥多几乎要控制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那一刻,他真想抓住这个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少年,把他锁在西塔楼,直到一切结束。
但他不能。他只能用一个更冷的眼神,一句更硬的“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来包裹住那颗焦灼的心。
而当奥瑞恩故意提起“会尽量带上爱德华”时,西奥多感到一阵熟悉的、阴郁的烦躁掠过心头。
爱德华·沙菲克……
他知道奥瑞恩和爱德华之间更多是默契的友谊和智力上的较量,但那种无需言说的联结,总让他想起三强争霸赛舞会上那刺眼的一幕。
然而,在当前的局势下,有人——尤其是爱德华那样有能力的人——陪着奥瑞恩,确实是更安全的选择。
这种理智与情感的拉扯,让他倍感疲惫。
城堡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关于密室的流言愈演愈烈,恐惧像霉菌一样在石墙之间滋生。
西奥多透过高窗,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看到学生们成群结队,窃窃私语;看到洛哈特像个花孔雀一样四处发表毫无用处的安全建议;看到教授们脸上日益沉重的表情。
他知道下一次袭击会在何时何地发生,知道那个哭泣的桃金娘会遭遇什么。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
偶尔,奥瑞恩会来。
有时是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校园八卦,有时是真正地讨论课业——他似乎在古代如尼文和魔咒学上遇到了难题,而这些恰恰是西奥多擅长的领域。
这些短暂的时光成了西奥多灰色日子里唯一的光亮,却也伴随着持续的煎熬。
他会一边为奥瑞恩讲解一个复杂的魔文结构,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少年纤细的脖颈,想象着蛇怪的目光可能带来的恐怖。
他会听着奥瑞恩用慵懒的语调抱怨洛哈特的决斗俱乐部多么可笑,内心却在一遍遍推演如果奥瑞恩真的遭遇袭击,他该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进行干预。
这种时刻,他必须用尽全力维持表面的冷静和疏离。
他不能流露出过多的关切,不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担忧。他只能是“阿莱”,一个神秘的、略显孤僻的、知识渊博的暂住者。
他借着讨论《中世纪密室传说》的机会,将有关“斯莱特林继承人”和“密室怪物”的概念微妙地灌输给奥瑞恩。
他希望这些信息能像种子一样埋下,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一点提示作用,至少让奥瑞恩在遇到异常时能更快地意识到危险。
“你觉得继承人是谁?”奥瑞恩当时这样问,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
西奥多避开了直接回答。他不能说出金妮·韦斯莱的名字,不能说出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
他只能合上书,用一句反问将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他希望奥瑞恩能靠自己非凡的智慧猜到些什么,又害怕他真的猜到太多而去冒险。这种矛盾的心情日夜折磨着他。
当石化事件最终发生,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城堡时,西奥多正站在窗边。他看着夕阳将城堡染成一片血色,内心一片冰冷的平静。
来了。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他没有感到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命运如期而至的无力感。
以及,一种庆幸——庆幸这次被石化的不是奥瑞恩,不是他在意的人(尽管这种想法本身让他感到一丝卑劣)。
奥瑞恩再次来到西塔楼时,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依旧笑着,语气依旧慵懒,但西奥多能看出他眼底的深思和警惕。
城堡里的恐惧显然也影响到了他。
西奥多什么也没问,只是像往常一样递给他一杯热茶——这是他少数能表达的、不着痕迹的关怀。
他们像往常一样交谈,讨论功课,偶尔讽刺一下洛哈特。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他们都清楚,某种黑暗的东西已经显现,而霍格沃茨不再绝对安全。
西奥多看着奥瑞恩低头啜饮热茶的侧脸,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那股强烈的保护欲再次涌上心头,几乎冲垮他冷静的堤坝。
他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远离所有的日记本,远离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尽可能地待在人群之中。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跳动的烛火,将所有的警告、所有的焦虑、所有近乎偏执的担忧,再次死死地压回那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沉寂之中。
他是时间的囚徒,是命运的旁观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座寂塔里,等待,并祈祷他这只微小的、无法扇动翅膀的蝴蝶,不会引发那场足以吞噬所有人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