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楼的门板在奥瑞恩指节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时,西奥多·诺特正就着烛光阅读那本《高级魔药制备》。
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翻页的指尖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比他预想的快了五秒。看来晚宴结束了,而某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显然没打算老老实实回公共休息室。
但他嗅到了那缕极其细微、却早已刻入他灵魂深处的清冷白花香,穿透了厚重木门的缝隙,混合着一丝甜腻的糖霜和南瓜气味。
警惕的弦微微松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纵容。
他合上书,发出轻微的响动,然后才起身。脚步声刻意放得迟缓,营造出一种被意外打扰的假象。
他需要维持“阿莱”这个人设的疏离与神秘,即使内心早已对门外的来客了如指掌。
门开了一条缝。
他的蓝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块冷静的浮冰,视线精准地扫过——夸张的狼人头套,龇着的獠牙,空荡荡的南瓜篮子,最后定格在那头套下方露出的、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熟悉的、带着恶作剧意味翘起的唇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这身幼稚的装扮穿在奥瑞恩身上,竟有种奇异的、挑衅般的诱惑力。
“不给糖就捣蛋——”少年清越的声音拖着长调,带着刻意营造的戏剧感。
然后,他向前一挤。
西奥多顺从地向后退去,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逼退,手中那本厚实的魔药书“啪嗒”一声,精准地掉进了那个空南瓜篮里——一个恰到好处的意外。
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紧,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奥瑞恩突然扑了过来。狼人头套的毛发蹭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西奥多顺从着那股力量,甚至暗中调整了重心,让自己“踉跄”着向后倒去的姿势显得更真实,却又确保最终落地时,承受大部分冲击的是他自己而非身上的少年。
两声闷响。一本垫在下面的精装旧书英勇牺牲,书脊断裂的脆响掩盖了他后脑勺轻轻撞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与不适。
现在,奥瑞恩跨坐在他腰上,一手撑在他耳边的地板,另一手掀起了头套,露出那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亮光的绿色眼睛。
白花香更加浓郁地笼罩下来,仿佛一张无形的网。
“兔妈妈没告诉你吗?”奥瑞恩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像融化的、粘稠的巧克力,带着蛊惑人心的甜腻,“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西奥多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这反应一半是演技,为了符合一个被突然袭击的、略显青涩的“阿莱”该有的表现;另一半,则是这过于亲密的姿势和气息带来的、真实无比的生理反应。
冰层之下,熔岩开始不安地涌动。
他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一个看似无力且受制的挣扎。袍角被奥瑞恩的膝盖“无意”地压住,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无法立刻脱身的借口。
当两人大腿相贴的瞬间,西奥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奥瑞恩立刻挑眉,那双聪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浓的兴趣。
西奥多内心冷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反应瞒不过身上这个敏锐得像小豹子一样的家伙。
但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看着奥瑞恩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僵硬,反而得寸进尺地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绷紧的下颌。
“《高级魔药制备》?”奥瑞恩用两根手指从篮子里夹起那本“牺牲品”,书页哗啦啦地自动翻到中间某一页,“让我看看……啊,迷情剂配方?”
少年的指尖点着书页上的插图,目光却戏谑地锁在西奥多脸上,感受着他身下瞬间绷紧的肌肉和骤然停滞的呼吸:“阿莱同学,这就是你准备的‘糖’?”
西奥多猛地别过脸,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蓝眼睛里惊涛骇浪翻涌,却并非全因为被误解的恼怒,更多的是因为这种无意识的撩拨。
他知道配方?他当然知道!他甚至知道更多……未来那些混乱的、痛苦的、交织着爱与绝望的片段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理智。
“那是、那是课后参考书目!”他声音沙哑地反驳,带着一丝被逼到角落的气急败坏,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冤枉的、不善言辞的人。
“参考怎么调制——”奥瑞恩的嘴唇几乎贴到他耳廓,温热的气息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脊柱,“——让人腿软的魔药?”
就在这时,门外恰到好处地传来了皮皮鬼尖利的笑声和飞驰而过的动静。
机会。
西奥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趁机猛地发力。动作看似是被羞辱后的爆发,实则精准地计算了角度和力道。
两人在翻滚中轻易调换了位置,那本精装书在他们身下彻底被压扁,完成了它作为道具的最后使命。
奥瑞恩后脑勺抵着地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低低地笑出声,眼睛里满是兴味盎然,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西奥多。
袍领歪了,呼吸因为刚才的“搏斗”而略显急促,那双深蓝的眼睛里带着罕见的、被挑起的恼怒,以及一种更深的、几乎从未显露过的强势与胜负欲。
西奥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自己禁锢在身下、却依然笑得像只偷腥猫的少年。
一年来的克制、压抑、那些深埋的疯狂占有欲,几乎要在这一刻决堤。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或许是警告,或许是别的什么更危险的东西——
呜——!!!
就在这一刻,城堡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轰鸣起来,尖锐的声音穿透石墙,瞬间打破了塔楼内这粘稠而危险的氛围。
巨怪?在地下教室?
西奥多的身体瞬间紧绷,所有旖旎的念头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战争年代刻入骨髓的警惕和条件反射般的评估风险。
他几乎是立刻从奥瑞恩身上起来,动作迅捷而冷静,同时伸手将还躺在地上的少年一把拉起。
“警报。”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平稳,仿佛刚才那个耳朵通红、气息不稳的人只是幻觉。他快速扫视了一眼窗外,目光锐利如鹰。“你该回去了,立刻。”
奥瑞恩眨了眨眼,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刻的转折,但对突发事件的兴奋很快取代了其他情绪。
他捡起地上的狼人头套和南瓜篮,甚至没忘记那本被压扁的书。
“好吧,‘兔妈妈’发话了。”他耸耸肩,语气轻松,但离开的脚步却毫不迟疑。
门再次打开又合上。
塔楼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骚动和室内烛火噼啪的轻响。
西奥多·诺特独自站在空旷的教室中央,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拉过奥瑞恩的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臂的温度和布料柔软的触感。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该死的白花香和一丝万圣节糖果的甜腻。
一场精心策划的“捣蛋”,最终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中断。他成功地维持了冷静克制的表象,陪那个小混蛋玩了一场危险的游戏,甚至……差点失控。
他走到窗边,望向拉文克劳塔楼的方向。目光深沉难辨。
成年人的魅力在于看破不说破,在于从容地掌控节奏,即使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但面对奥瑞恩·博尔赫斯,这种掌控总是如履薄冰。
他知道,游戏还在继续。
而他,这个来自未来的、拥有所有答案却又无比绝望的玩家,还必须继续陪他玩下去。
直到终点。
或者,直到他找到改变终点的办法。
窗外,西塔楼的烛光在他身后悄然熄灭,仿佛从未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