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一点也没有浪费他的帮助,趁着武举得来了一片好反响,马上提出了个新主意:把锦衣卫打散,跟着武举子混编到不同的官僚机构里去,方便补足人手。
从明面上看,这简直就是把锦衣卫给架空了,纸面上这个机构虽然还在,实权却瓜分殆尽了,成了一盘散沙。
锦衣卫失权,对大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这个消息出来,谁也没吱声。
人人都等着锦衣卫先炸成一锅粥。
然而没有,一帮眼高于顶的高手默不作声地认了这个安排,等大家反应过来,政策已经下了,武林人士春风化雨地混入了各个机构。
这些人保留官籍,又保留武籍,被燕乐单拎出来,平时就是半死不活的锦衣卫,需要办事时就由她点人,组一个“临时办事处”,办完事了再回到各自的队伍去。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意识到,这帮人不是失权了,而是偷梁换柱地变成了燕乐的直属手下。
明明这支队伍被打散了,却没有消失,反而借着武科举大大扩充了人手,换了一个“临时办事处”的名字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同的官职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凝聚力,上朝的时候都穿着官服看不出来,下了朝,他们依然是本色不改的一伙武夫,一个眼神就能混在一起。
大家终于惊觉,他们太小看“武学”这个东西的影响力了,这种气质根本不是一身官服可以埋没的。
燕乐冷眼看着他们后知后觉,有点好笑。
——各位官大人都是读书出身,你们肯挽起袖子去干苦力吗?
既然舍不得辜负自己的寒窗苦读,你们又怎么会觉得,别人就舍得为了一点点俸禄,辜负了练武时的闻鸡起舞呢?
一个人,毕生的心血都花在了一条道路上,受了不知道多少苦才成了高手,他就绝不可能自己放弃这个身份。
尘埃都落定了,大伙才终于恍然大悟。
燕乐图穷匕见,她废了无数弯弯绕绕,将锦衣卫这支队伍扩充了又提出来,变成了自己手底下的快刀。
这群人来去如风、无声无息,最重要的是都听话。一帮武举子对燕乐感激得俯首帖耳就算了,连锦衣卫的老资历也认她的情。
为什么?
官员们陷入了下一轮恐慌——锦衣卫是楚雨江一手建立起来的,也是众所周知的不服管,除了楚雨江以外谁都不听。
锦衣卫这帮人什么时候好说话了?他们不是只服楚雨江吗?
于是这个暌违已久的名字又回到了大家的视野。
楚雨江什么时候回到了京城?
又是在什么时候默不作声地站到了燕乐那一边?
到这里,君臣双方都亮明了牌,京城里波澜起伏的局势却奇迹一般地,反而静了下来,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抚平了。
各方活动的一切势力都销声匿迹,没人再出来瞎蹦跶,连燕乐也不再丧心病狂地收割人头了,只是推行一些温和的政策,如利民减税什么的。
然而燕乐、楚雨江、许连墨,乃至今这京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在等待这局势扭转的关键一刻。
而它果然来了。
腊月初,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重,眼看要不行了。
消息尚且不知道真假,前朝后宫已经炸遍了,
家底深厚的大臣们早有准备好的人选,还没来得及让自己手里的“燕家遗孤”上台,长公主先作妖了。
她撂挑子了。
第一个血统存疑的继承人一出来,她立即表示自己女儿之身、难当大任,之前逾矩那么久,是时候给燕家真正的继承人让位了。
大伙都无语了。
不是,你这会儿想起来自己“难当大任”了,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手软啊?
大家还以为燕乐在客气,三请四让了几回,她的态度却无比坚决,直接从宫里消失了——反正楚雨江他们还在京城接应,她有处可去。
彻底找不到人,大伙都懵了。
不是,政治作秀就算了,你怎么玩真的?
刚刚把权力收拢到自己手里,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你一下子撂挑子不干了?
开玩笑呢,不管你办的怎么样,不能真没个办事的人啊!
这一下,大伙手足无措,商议不出个章程,干脆就顺势推“遗孤”上位。
你不是说要办事吗?来啊,顶上来吧。
连最早推举这个遗孤的老臣自己都懵了,胜利来得如此之快,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时间太早了。
临时办事处是燕乐的人,自然按兵不动;其他人心怀鬼胎,也没人捧哏。
这帮人只好自己赶鸭子上架,假遗孤的真实水平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暴露在了大家面前。
第一天临朝听政,别说以理服人了,这人连字都写不明白,据说之前是从农户家里长大的。
这也就算了,孩子还小;真正让他变成一个笑话的是,有心人翻出了他的亲生父母。
办事的人事没办干净,他本家有一个远房哥哥,出事时正在外地,这群人被处理干净,很快被这帮人的政敌找出来作证了。
这个笑话一样的人匆匆被处理了,老臣立马改口了,说自己找错了。
他毕竟不是只手遮天,还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再没有一个成气候的人上台,大家你推我让,都在观望,直到这时,大家才慢慢明白了燕乐的用意——
他们迟早要回去请她的。
群龙就算无首,也不能真推条蚯蚓上来,把朝堂当什么了?
学堂吗?
被他们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的长公主,此刻正在京城外郊的一个农家小院里喝茶。
原本的客栈被抄翻了,老板娘带着他们重新换了个落脚的点,简陋是简陋,胜在隐蔽可靠。
院子外面被楚雨江画了一圈阵法,凡人都察觉不出踪迹。
燕乐把皇帝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带给了许连墨,大喇喇地问他:“你还准备动手吗?动手的话我就给成春传个信儿,换个药方的事。”
楚雨江和许连墨本来准备好瞒着她的,谁料世事难量,一切变化的太快,燕郡毫无征兆地倒了,燕乐回到皇宫没几天,就翻出了关于许家的消息。
燕乐没有吃惊,就像楚雨江说的一样,这是一个被他们所有人默认的结果。
许连墨沉默许久,拒绝了她:“多谢殿下好意,我想自己动手。”
楚雨江在灶边烧汤,一边烧汤一边看着他们俩聊天,一个个脸色都一本正经的,看表情完全猜不出来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汤好了,楚雨江把汤端过去,忍不住问道:“阿乐,你还不准备走吗?”
在这破地方住上瘾了?
燕乐回眸一笑:“为什么要走?我不着急,自然有人替我着急。”
楚雨江无奈:“你不怕误了时机?”
燕乐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在这里,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既然燕乐自己有主意,楚雨江也劝不动她,只好委婉地说出了真实想法:“那你能换到偏院住吗?你在这里,我们有点……嗯,不方便。”
某位长公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惨遭嫌弃的电灯泡。
她愤怒地跑了,拒绝再看这对闪瞎狗眼的情侣一眼,走之前还顺走了楚雨江刚炸出来的一盘糕点。
楚雨江毫无愠色,回身又炸了一盘更甜的,尽数端给了许连墨。
许连墨咬了一口,抬眼就看见了手上脸上都沾着面粉的楚雨江,忍不住笑了。
堂堂一代国师,一身面粉好像个落魄的厨子,偏偏他还并不以为意,只顾盯着许连墨傻笑。
许连墨凑过去,轻轻扳起他的下巴:“瞧你那点出息。”
楚雨江被他这么近距离地盯着,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脸抵在鼻尖,整个人都美得傻了,压根没顾得上听他说的什么,捉着他就亲了上去。
许连墨舌尖是满满的甜味,楚雨江心满意足地品尝了一下,认为这比盘子里的味道更好。
他们在这边你依我侬、岁月静好的时候,宫中却掀起了无声的波澜——
道士穿过重重门扉掩映的宫殿,在最里侧的榻前跪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平身吧。”
道士这才起身,规规矩矩的一眼都不敢乱看。
无论外面闹成了什么天地,龙床上的这个人毕竟还没有死,还是真正的皇帝,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人。
燕郡把其他人都支走了,他喘着气,显然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他问道:“朕吩咐你的人……人……可联系上了?”
“是,陛下请放心,毒蝎子已经动身,预计明晨就抵达京城。”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还很年轻,身体却无可挽回地衰落了下去,只有眼中的一点精光摄人:“办好了。这次事成……少不了你的重赏。”
道士应诺。皇帝的声音嘶哑,像是在叹气:“姐姐她能这么快拿到锦衣卫,一定少不了……楚……楚……”
他费力地想把那个名字说完,却只迎来了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道士连忙跪地求他保重龙体。
皇帝闭上眼,瘦削的脸上睫毛颤抖如蝶翅,良久,才把气喘匀了:“我要他们死。”
病痛带走了他清亮的声音,燕郡一字一字说来,沙哑迟钝,饱含杀意。
“他瞒得了天下人,瞒不了朕……朕的好哥哥啊……你怎么这么偏心……”
他自言自语了许久,才像是重新注意到了地上跪着的道士,冷冷地说:“办不成事,你就别回来了,叫毒宗宗主也以死……谢罪。”
道士躬身磕头,又悄悄地退下了。
进入大结局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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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