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色卡 第2章 色卡

陈佳安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温热的脸上便被一股凉意侵蚀。

宋行用免洗酒精给手消了毒，右手食指卷曲着，微微助力抬起陈佳安的下巴，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借力撑开她的眼睛。

陈佳安眼神四处乱飘，不知道该聚焦到哪里了。

月光是浸染过栀子汁液的绸缎，软软的漫过玻璃，流转到女孩的身上，她的指尖无意识的攥着裙摆，呼吸一紧，口舌干涸，门诊室外的蝉鸣声裹挟着晚风，惊得她睫毛微颤。

就在思想混沌时，低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先注视天花板。”

陈佳安照做。

“看自己的鼻尖。”

陈佳安顺从。

两只眼睛都看过之后，宋行松手后撤。

又恢复了原先的正经语气：“没有外显的症状，我给你开几个检查项目，你一会去做。”

陈佳安眨了眨眼，顿了顿：“好。”

“宋医生。”

宋行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陈佳安继续开口，眼波流转间瞳孔微亮，带着强忍的笑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宋行掀起眼皮，抬眼对上她的眼神，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想追我。”

“……”

这么明显嘛。

陈佳安想：“是有很多人这样，追你嘛？”

“嗯。”

宋行不置可否，特别是在网络上爆红之后。

陈佳安得寸进尺的追问，“那，有人成功吗？”

“没有。”

陈佳安再进一步：“那我能成功吗？”

宋行没搭理，反问：“除了颜色感知力下降，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有时候会模糊。”陈佳安也没强回那个话题，顺着宋行的话如实回答，“但应该是低血糖，我小时候就这样了。”

“你是职业画家？”

陈佳安微微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宋医生，你怎么知道？”

宋行对上她的视线，停了两秒，又低下头继续推进工作：“上次检查你介绍过。”

陈佳安轻咬下唇，回想上次检查的场景。

她说过？

“色弱多半是后天感染或者视网膜病变。”宋行开好了单子，放到陈佳安跟前，“这几项今天都出不来结果，大概三天左右，到时候医院会通知你，你再拿着结果单子找我。”

“宋医生，你现在下班嘛？”

陈佳安接过单子，凑近问道。

“嗯。”宋行看了看时间，说完就起身，走到后面便捷洗手池，打开水龙头冲手，看着还待在原地的陈佳安，提醒：“还不去嘛？”

“去的。”

陈佳安应声离开椅子，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再拉开门的瞬间，停住脚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里带着欣喜：“宋医生你开车嘛？”

门诊室后面是一扇占据墙壁近一半空间的双拉内窗，外面天色已经有些黑沉，宋行站在窗前，与屋内的白炽灯明暗对比，又给他附上了一层淡淡的清冷调。

宋行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褂的扣子，嘴角扬起，笑意透过鼻腔，戳破女孩的心思：“想让我送你？”

脱掉的外褂更像是解除了男人的禁制，将原本的面目示众。

陈佳安眼急嘴快：“你怎么知道？”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紧急捂住嘴巴。

宋行将衣服挂在诊室的挂衣架上，没有立即挪开，一只手轻撑着架子，一只手掐在腰间，嘴角就没下来过，微微挑眉，视线从陈佳安身上移到门外又移回来：“再不去检查就来不及了。”

也没有给个准话到底接不接受女生的请求。

陈佳安：“……好，那我去了，宋医生。”

然后跑掉。

不是怕今天来不及检查，反正明天也可以。

是她感觉自己如果再待在那个空间里，她就要眩晕了。

这男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两幅面孔都这么迷人。

陈佳安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女人。

她装扮和陈佳安不同，一头时尚的羊毛卷棕褐色的头发自由披散，身上穿着紧身的缎面长裙，红色的，整个人张扬明媚。

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跶跶得往宋行的门诊室这边走。

女人先开了口，表达了歉意，然后侧身，从陈佳安的身旁走进屋内。

明明刚刚听到护士说自己是今天最后一个患者。

“很多人追你嘛？”

“嗯。”

刚刚的对话重回脑海里，陈佳安警铃大作。

她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隐蔽的墙角。

里面传来声音，女人的语气彰显着两人的熟识：

“这么着急叫我过来干嘛？”

再是往门口的脚步声，是宋行的，越来越近，下一秒，门从里面被关上。

也隔绝了声音。

奇怪。

……

检查的项目很全面，足足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

中途陈佳安找着空给宋行发了条微信，问他刚刚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平安吖：【所以，宋医生，行吗？】

她知道宋行每天都是开车上下班的。

只是到结束了也没收到回信。

算了，也不能操之过急。

陈佳安自洽，按着键盘。

平安吖：【宋医生，我检查完啦，下次见。（期待）】

消息发完之后就往医院大门口走去，果不其然，根本叫不到车。

还是得打扰到造娃的两位了。

陈佳安拨着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她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的马路边，无聊的踩着方块。

打了快三分钟了，还是没有接听。

造娃进行时？

陈佳安忽然有些心虚。

再等30秒，要是还不接通，她就等打车软件。

也不是没想过住个酒店。

但附近的都没空房间了。

不得不感叹，这就是粉丝效应。

演唱会拉动城市经济果然不是开玩笑。

“一秒、两秒、三秒……”

陈佳安倒计时，暖黄色的路灯自上照在她的苗条高挑的身上，打了一圈柔和的光晕，和冷色调的头发颜色形成特别明显的反差。

天气有些热，她里面穿了件白色吊带连衣裙，百褶裙摆到小腿，很有垂感，外面搭配着长度及腰的明黄色针织衫，帆布包的一跟包带调皮的从肩头逃脱，掉在空中，但好在还有另一根，陈佳安就没有在意，任它滑落。

在倒计时到最后五秒的时候，陈佳安听到身后有汽车鸣笛声，再三确认是在示意自己后，踱步走去。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陈佳安微微弯着上半身，向车内看。

宋行已经换上了私服，一件半袖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工装裤，不知道以为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但凑近看，男人身上的成熟气质还是惹眼，戴着手表的一只手慵懒的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偏着头视线与陈佳安疑惑的目光对上。

陈佳安愣在原地，他出现的太突然。

与此同时，电话接通，传来祝余昭急切的声音：“手机不小心静音了，我现在过来嗷。”

“不用了，”陈佳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回过神，目光也没有偏移，语速极快，“不用来接我了，打到车了。”

然后迅速挂掉了电话，生怕这来之不易的车跑走了，拉开车门，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电话那头刚刚穿好衣服的祝余昭看着被挂掉的电话。

仅用一秒就想到了是什么情况。

还打到车了。

怕不是遇到情郎了。

……

“你怎么还在医院？”陈佳安本来想压抑自己过于外露的欣喜情绪，但发现没用。

宋行没有立马回答，眼里一闪而过的探究意味，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声音漫不经心：“等人。”

陈佳安楞了两秒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的问：“我？”

这个问题也不需要宋行回答了，因为下一秒，陈佳安就听到车窗被敲响。

转头的瞬间，车窗通过驾驶位的操控落下，刚刚在医院擦肩而过的女人赫然出现在面前。

宋行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懵懂无措的她，没忍住笑意，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陈佳安明白了。

是在等这个人。

自己误解了。

“不好意思。”陈佳安二话不说，立马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让位。

看着女孩的动作，宋行收敛了笑容，停止了逗趣，伸手拽过陈佳安解到一半的安全带，又拉回重新扣上，“坐好。”

不等陈佳安反应，又对着车窗外的人：“你坐后面。”

陈佳安这下更坐立难安了。

她明明打听过宋行现在是单身的，所以自己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追求。

但谁能来给她说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我叫何欣。”迎着陈佳安困惑的眼神，后座的女人打破了沉默，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打招呼。

陈佳安强扯笑容，微微侧头：“你好，我叫陈佳安。”

又补充了一句：“是宋医生的患者，我……”

想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不请自来的出现在这个车上。

“我知道。”何欣笑得开怀，身体往前倾，手撑在副驾驶的后背椅上，“今天不好打车。”

语气见怪不怪，好像经常有人用这个借口蹭上车一样。

而陈佳安就是其中一个。

陈佳安正襟危坐，好想消失。

车内基本都是何欣的声音，精力充沛，一上车她就非常兴奋地和宋行说着话。

一下说着她最近旅游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遇到了哪些奇葩。

一下说着某个景点其实是照骗，网络上精装修，现实其实是毛坯。

……

宋行只在有话口的时候交谈，语气带着庸散，时不时还会被逗笑。

陈佳安并不明显的观察着他。

宋行说话时喉结上下浮动，凸起在阴影中格外清晰，车窗外流动的城市霓虹灯映射靓丽的光影，在他身上洒下碎砖般的光点，转瞬又被隧道的黑暗吞噬。

青蓝色的血管在他冷白皮肤上蜿蜒，他指尖掠过中控电子屏，输入着地址导航，淡青色血管便在手背微微隆起。

像美术馆里罗丹的雕像。

如果现在手头有画笔，陈佳安觉得自己肯定会记录下来这场绝妙的光影艺术。

而宋行是这幅画里的唯一主人公。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陈佳安面对这个真相心痒难耐，又害怕知道结果。

“那个，宋医生…”陈佳安回神，看着和自己家完全相反的方向，被迫打断他们的交谈，想说自己可以下车。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宋行截胡，“先送她，她比较近。”

她是指何欣。

陈佳安知道宋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次加快了语速：“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就不麻烦了。”

话音刚落，车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倾盆落下，瞬时给挡风玻璃上盖上了一层雾，雨刮器在上面划出半透明的扇形。空调的出风口发出微弱的嗡鸣，车载香薰是清爽的薄荷味道，刚上车的时候，陈佳安觉得这个味道让自己浑身都畅通了，这会却觉得像是湿了水的棉絮堵在鼻腔，无法呼吸。

如果时间可以后退，她绝对不再想当然了。

“没事的，不麻烦。”何欣开口，“他今晚也回御景。”

御景，是陈佳安住的那块别墅群的名字。

原来是顺路。

不对啊，陈佳安问：“我没说过我住在御景。”

……

车外的雨渐渐小了，等到何欣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基本停了。

车内又只剩了宋行和陈佳安两个人。

“宋医生记忆力还挺好。”陈佳安打破沉默。

怪不得知道自己住在哪，原来是从病历条上看到的。

“职业习惯。”宋行说，“具体在哪里。”

他只知道大概位置，但御景整个面积很大。

“C10，七栋。”

“嗯。”

“你不记得她了？”宋行看着一路面色都不对劲的陈佳安，继续说着，“最开始接诊你的医生。”

“啊？”陈佳安完全没有印象。

一开始来医院的确不是挂的宋行的号，但具体挂得谁的号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后来那个医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辞职了，也是因为这个契机陈佳安才阴差阳错遇上宋行。

所以是这个叫何欣的医生，他们两个是同事？

对于陈佳安的反应，宋行只是了然的点了点头，脸色沉了一瞬又恢复寻常。

“今天她凑巧在附近，我找她问你之前的眼睛具体情况。”

陈佳安猛得抬头，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

他在跟我解释？

他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宋行余光看到了陈佳安的反应，扯起嘴角，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好似能听到旁边人的心声：“怕你把我挂网上。”

“说第四医院是眼科医生是渣男。”

“一边谈着女朋友一边和别的女生勾搭不清。”

“我没有。”陈佳安着急否认。

“嗯。”宋行的话里带着笑意，“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