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玥走在最前面,脑海里不断搜索着父亲曾经教与自己的奇门遁甲之术,陆然、朱煦等人紧随其后。随袁桓一道走进来时还不曾发觉,这院落各厅堂、回廊、院门都好似重复出现了多次,以至于稍不留神,便好似进入了一个迷阵,又会回到原点。
但顾玥素来胆大心细,沿路都会记住每一处与其他处相同的建造下有哪些不同的地方,毕竟再如何运用异术建造宅院,即便是每一处的建筑形制、结构搭配完全一致,也不可能在细微处做到分毫不差,例如草木生长状况、阳光洒落时投下的影子、砖块在雨露侵蚀下被腐蚀的程度等等皆会因人力不可控制的因素影响而有所差别。运用往日所学再加之明白了这一点,一炷香时间过去后,一行人便走出了这院子。
顾玥并未见袁桓尾随而至,想来,他似是也猜到他一行人具有从这里走出去的能力,不止是说说而已。这便不再逗留,去往客栈安歇。
“主君,我看这姓袁的根本靠不住,他爹就将西秦一地交由这么个绣花枕头治理,也不知是找不到其他人还是老糊涂了,”陆然道,语气虽仍有几分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就他这德行,我看此次结盟能不能达成,也没那么重要了。”
“陆副将话虽说得直接了些,但也不无道理,现如今袁老将军已隐居山林,他这长子都如此不思进取,其他人就更难说了。且这一路,全然不见他西秦有任何军事防御,别说军队,便是武将也不见几个,偶有路过身着官服之人,看上去也是文官的着装配制。这一路所见百姓,大都要么在山间湖畔耕种垂钓,要么在酒楼茶肆优哉游哉,着实能看出,是个许久未经战火的地方,怕是只有仗已打到他家门口,才会意识到形势有多危急。”朱煦道,他不似陆然那般多话,却是沉默少言,此番终于开口,也就今日所见发表起自己的见解来。
他比顾玥年长几岁,在顾玥兄长顾琛在世时曾是顾琛的谋士之一,此人擅长排兵布阵、指挥战船及火攻,在军中也颇有名望,顾琛去世后,他便继续跟随顾玥征南闯北,因着是兄长故人,顾玥对他信任中也多几分亲切。
“你们当真都这么认为?”顾玥问道,神色间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于二人方才所言并不十分在意。
“不然呢?”陆然不以为然。
朱煦望着顾玥脸上神色,却好似想起了什么。
方才一行人从院子里向外走时,于回廊转角处路过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并没有在窗户上蔽上薄纸片用以遮盖,想来应是不做卧室之用,透过窗子,顾玥隐约看见里面是一排排书架,摆放着各类古文典籍、各地风情人物志还有…..顾玥的目光被其中一行书籍吸引了过去:《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顾玥眼神示意陆然、朱煦向里望,却并未在此停留一时三刻便匆匆离去,故而并不知晓,他二人是否也注意到了自己方才的发现。
“主君的意思是?”朱煦问道。
“父亲常年隐居,儿子不思进取,却在书房摆放如此多的兵书,目的为何?”顾玥道。
“或许,他们只是表面上韬光养晦,敛藏锋芒,私下里,却在为将来的大战做着准备。“朱煦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像袁桓那样沉迷诗酒赏玩的纨绔子弟,不大可能对兵书有什么兴趣,若是仅一两本倒也罢了,如此齐全的兵书收藏,若说是全无野心之人,我是不大相信的。”顾玥缓缓道,只待已离开袁家院落许久,方才说出心中所想。
“可即便如此,我仍是觉得,这姓袁的不大靠得住。看几本兵书有什么了不起的?看就代表他能看懂么?我看未必。”陆然依旧面露几分不屑。
“静观其变吧,我们反是要在此多留几日,先等他答复,再考察考察此地的风物人情,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发现呢,”顾玥道,“今日也累了,先回客栈安置吧。”
“是,主君!”
入夜,顾玥却是辗转难眠。此地的饮食多佐以各式辣椒烹饪,他素来不仅易醉,还畏辣,这般却是只吃了很少便回房歇息了,现下入夜,腹中饥饿,却是睡不着了。
窗外的风声在耳畔回响,西南之地的夏日,入夜却极是清凉舒爽,空气里氤氲着阵阵草木的香气,间或还能听到蟋蟀的叫声和蝉鸣声。深呼吸,强迫自己将心绪放空,终于微微来了点睡意。不想窗外的风声里又带上了另一种不同的声响,这声音虽有些模糊,但于他这般行伍之人而言却是极易分辨,凝神屏息专注倾听,他更是肯定地确认了它的存在。
这声音,好似是从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推开窗子,他听到远处兵士们正在操练,整齐一致的喝叫声、兵器的碰撞声….随风吹入了他的耳里,仿佛命中的呐喊,再次吹旺了他心间熊熊燃烧的火苗。
原来,他们白日佯装偏安一隅、无欲无求,却选择在夜深人静时练兵,当真是心思颇深。
第二日询问陆然、朱煦等人,他们因着昨夜早早睡去,故而并未听到此声响,顾玥这便在夜幕降临时,将他二人叫来自己的房间,三人凝神屏息,直到,昨晚的军士操练之声再次出现,被三人几乎同时捕捉。
“走,去看看。”顾玥道,二人便紧随其后。
因着担心弄出太大声响,三人并未骑马疾驰,而是均作步行,向声音来的方向寻去。月光泼洒在山间小径上,于田间地头洒下一层银辉。顾玥走在最前面,陆然望着他清瘦的背影,近日因不需奔袭作战,故而他也穿上了一身窄袖束腰长衫,飞扬的衣袂拉长了他的下半身。他的身形在男子当中算不得高大伟岸,甚至比寻常男子矮了大半个头,但此番却衬得他腰身纤瘦,身形修长,月光拉长了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陆然望着他的背影,竟有一瞬间的怔愣。
及至声音渐渐越来越大,陆然方才回过神来。三人已不知不觉行至一山谷处。放眼望去,山谷间身穿黑色盔甲的军士正在演练,从排兵布阵的规模来看,人数还不少,只是碍于山谷间空间并不开阔,故而并未彻底舒展成方针排列。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动作已是非常熟练,站在阵列最前方的军官,发出的每一声号令,都能得到兵士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回应。从他们听到这声音到行至此处,已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回想起昨夜这声音几乎是持续了整夜,想来他们今日还只操练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想到这里,顾玥也不禁佩服起这些兵士的毅力。早就知晓袁鉴一方雄主深藏不露,看来名不虚传。此番所见,更是证实了先前的猜想。
“既如此,袁桓所言是为何故?他们既拥有自己的军队,且日夜操练,想来是早就未雨绸缪,在为今后一战做准备了。”陆然道。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就会答应我们的请求。若是在他们看来,时机尚未成熟,也是不会现在就答应我们的结盟的。”顾玥淡淡道,语气镇静,似是并不为眼前发现而惊喜,而是一早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请问主君,我们下一步….?”朱煦问道。
“再等两日,若袁桓还未给我们答复,我们便再去找他谈谈,我倒想看看,这位袁大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与顾玥料想的略有差距的是,两日后的第四日清晨,袁桓邀请他三人去郊外踏青,感受感受西秦之地的风光,再品尝品尝,此地最原汁原味的美食佳肴。
“看来我们此次前来,倒成外出游玩来的了。”陆然道。
“无妨,平日里一年到头都在四处奔波征战,偶尔休整一下,也是好的。”顾玥这下心态却是极好,并示意他们不要着急。
三人来到客栈门口,只见袁桓今日又换上一身素白色广袖蜀锦长袍,其上是用经线起花法织成的缕缕山水状青蓝色纹样,配上素白的底色,像极了青花瓷,极是俊逸潇洒。袁桓着此身,似是乘风而来,“诸位请随我去远处徽山上看看吧。”他笑言,随后示意顾玥等人随他前去。
不料顾玥却是突然出手,打出一掌,此掌法源自五禽戏,顾玥在此基础上加快了节奏,不料一掌过处,袁桓明显已经察觉到,却仍是未退避亦或是接下,而是未做任何反应,胸口就这么生生挨了一掌,而后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
“顾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袁桓身后的随从问道。
“不做什么,就是试探一下,你家公子,可会什么功夫。”顾玥微微一笑,袁桓方才反应之快,很明显是习过武的人才会有的速度,却还佯装不会武,“我倒要看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顾玥在心里想着。
“在下自幼体弱,是被家父当作女孩养大的,这身子骨,隔三差五便会害病,哪能习武啊?”袁桓说得倒是颇为自然,同时在仆从搀扶下从地上缓缓站起,却在发现自己衣袍染上了灰尘时,神色间露出了明显的不悦,“诸位见谅,在下衣袍染了灰,得回去换一身再来,劳烦诸位稍等片刻,失敬失敬。”
体弱不会武功是装的,精致可不是装的,衣服脏了就必须要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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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