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陵江东逝水 第2章 第二回

宁关到手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战役又再次打响。

统一江东并非顾玥的最终目的，挥师北上，恢复山河才是毕生理想。

旧都早已在北方铁蹄的践踏下一片狼藉，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已于一片战火中面目全非…..洛河以北，已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欢乐场，野利纥合已于东京称帝，国号“大盛”，近几年，国师没藏宗庆挥师南下，大盛国的势力已蔓延到洛河以南陵江已北，而一旦攻下卢州，只要趁势渡过陵江，江南之地则危矣。

今日，没藏宗庆派其麾下两名大将拓跋恭、尉迟敬向卢州发起了猛烈进攻。顾玥自是迅速率领手下兵士驻军卢州。两军对阵，交锋激烈，北方游牧民族，将士素来骁勇善战，骑兵擅长长途奔袭，顾军隐隐落于下风。

营帐内，顾玥却是并不为一时困局焦灼气恼，而是沉着镇静地凝望着帐内墙上的卢州地图，幽黑明亮的双眸快速扫过其间的山水分布、地势格局，而后行至榻前的桌案上，其上是一沙盘制成的模拟地形图，他轻轻拨弄着插在其间的一处旌旗，此处位于陵江支流绩水的中游处。

绩水流经此地，缓缓流淌，其水量并不大，且此地并无其他水源，大盛的军队驻扎于此处，绩水自是他们唯一的取水来源。

顾玥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子轩，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对着身畔的少年道。

“是，主君。”少年这便弓身行礼，而后退出了营帐。只见这少年眉目疏朗，其间却自带一股英气，他叫陆然，小字子轩，年方二十，跟随在顾玥麾下已有三年，其祖祖辈辈皆是江东的名门望族，身上却不见半点贵族子弟耽于享乐的纨绔习气，这几年随顾玥东征西讨，身先士卒，任劳任怨，年纪虽轻，但已是顾玥除却父亲麾下旧将李越外最信得过之人。

一夜光景，绩水已成为一条“空河”，露出河道上淤积的泥沙与其间零零星星蹦跳着的鱼虾。大盛军此刻已是自乱阵脚，昨夜分明没见水岸边有半点人影亦或是响动，怎奈一夜之间水势逐渐降低，直到所有的水都已排尽。驻扎于此处的将领拓跋恭一阵怒骂后，也不得不钦佩于顾玥九曲十八弯的“阴谋诡计”，素闻顾玥此人用兵奇绝，且善于布阵、精通水利，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小子。

原来，顾玥早在三年前便于卢州城外的绩水边开始了一项长期工程，他早已料到大盛军队若南下渡江，势必要经过卢州，卢州是他们进攻江东之地必须拿下的第一座城，而卢州城外绩水是唯一的水源，若是将此水源截断，此地驻军必然只能上到绩水边三里外的山上驻扎，山上水源丰富，多溪流，纷纷流入山下汇入地下河道。而一旦如此，军队饮水是有了，却只能驻扎于半山腰，如此这般便只能处处受制于人。

想到终有这一日，顾玥便连同陆然，在绩水上、中、下游分别踩点，取了三处，建造地下水引流工程，将绩水引入地下河道，并定期疏浚，使得地下水网四通八达，旱季时还可为干旱的农田饮水灌溉，保证周边农户赖以生存的口粮。而无须用到此地下水网时，便让地下河道联通绩水的一端保持封闭状态，一待需要时再行开启。

这段时日下来，顾玥眼见大盛军占尽上风，而自己则频频示弱，每战至三个回合便鸣金收兵，自是让拓跋恭等人颇有些得意忘形，而时下也已慢慢进入旱季，此刻开启事先便已建造完毕的地下河道网，正是大好时机。

陆然这便同数人一道，在绩水南岸开启地下河道网，不过一夜光景，绩水便成了“空河”。

时下已进入夏季，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眼见失去了水源，拓跋恭便带领麾下副将及兵士上山驻扎。顾玥知此人素来刚愎自用，不会不曾料到上至半山腰处驻军可能招致的危险甚至失败，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盛军此番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迅速夺下了银州、定关、通州等数座城池，并一举剿灭了公孙钦。以上数座城池皆属于公孙钦的势力范围，曾几何时，此人也是与顾玥之父顾远、现踞西南方西秦之地世代显贵的诸侯袁鉴并称的几大雄主之一，奈何此人气量狭小，近年来亲小人远贤臣，以至于在北方野利氏的步步紧逼下，落得如此下场。

公孙钦的覆灭，自是招致了拓跋恭—这一没藏宗庆麾下先头大将的得意忘形、好大喜功，加之顾玥知晓，此人素来不将他这年轻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这便料准了水源断绝后他必回山上驻扎这一点，于此时展开了自己计划的第二步。

在拓跋恭带领军队驻扎到半山腰后的第二日，顾玥便派遣手下兵士截断了大盛军的粮草供给，并在山脚下发起火攻，拓跋恭自知眼下形势危急，这便吩咐兵士将事先准备好的巨块山石自山上滚下，以阻挡顾军的进攻，奈何山石滚落处，顾军施施然轻松避过，而一支支、一颗颗自下而上射出的“火箭”、抛出的”火球“，却叫拓跋恭的兵士避无可避，眼见营帐纷纷起火，火情迅速蔓延，拓跋恭只能眼看自己的兵士身受“火焚之刑”而毫无办法，便是迅速取水来灭火，也抵不过火情蔓延的速度。此番情形于他而言已是回天乏术，他手下军师尉迟贤此刻欲哭无泪，想来先前便已多次劝说拓跋恭不得如此、却数次被驳回。

一片火海间，拓跋恭手下军士全军覆灭，除却失踪的尉迟贤，其他人纷纷葬身火海。

此一役获得大捷，短暂的喜悦过后，顾玥却是迅速冷静下来。战后的风里，仍带着夏日的炎热，其间弥漫着一股草木烧焦的气息，微风拂过他清俊的脸庞，望着火情平复后的山峦，他不禁微微一叹。此刻内心隐隐有一丝不安，姑且先不论失踪的尉迟贤，便是尉迟敬，此前没藏宗庆派遣拓跋恭与他二人同为先锋，一道进军卢州，怎奈十日前，不知是什么缘由，没藏宗庆又下令将尉迟敬调回，此人与尉迟贤是亲兄弟，一人善文一人善武，此番被匆匆调离卢州这一重要关隘，想必他于没藏宗庆而言还有更重要的用处，故而只留尉迟贤一人在此，辅助拓跋恭便可。

想到这里，顾玥的心里隐隐预感到，更难攻克的难关，还在后面….、

营帐外，陆然等人已开始饮酒蹴鞠庆贺，顾玥此刻却已走回帐内，望着地图出神，直到视线再次锁定在陵江上，自西向东描摹着它的脉络与走向，此江是江东一地的天然屏障，北方游牧民族不擅长水战，将领兵士甚至不善驾船，故而进攻江东一地，只能走陆路，经卢州自舒州一路南下，再经陵江水势最低、河道最窄之处过江，直捣陵州—顾氏政权所在大本营。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大盛军已然训练出能顺利渡江的水军，走水路渡江开始实行水战，虽顾军仍能占据优势，但比起数量庞大的大盛军队，长此以往对峙下去，胜负就很难说了。

正凝神沉思之际，一个温柔又清脆的女声传来，“玥哥儿。”

顾玥回眸望去，只见薛氏已悄然而至，她着一袭浅青色曲裾，曳地的裙摆拉长了她窈窕的身段，更显纤长，乌黑的长发披散于脑后，其上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见顾玥经此一役后发丝微乱，额角的汗零落如雨却来不及去擦，心中暗道他的粗心，这便缓步上前，拿起帕子在他的脸颊上擦拭起来。

顾玥原本下意识地向后退避，但想到自己已与她结拜为兄妹，还如此这般避嫌，倒显得刻意，这便没有拒绝。

“既已结拜，玥哥儿便是我的兄长，若还推诿，便是没将阿旻当作妹子。”薛氏微微一笑，轻轻擦拭着顾玥脸上青灰和汗水。她闺名单一个“旻”字，但女子在这乱世，本就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其姓名，便是有名字，除却关系亲近之人也鲜少有人会唤起，故而直到结义兄妹，顾玥才知晓她的名字。

“天气炎热，阿旻也仔细着身子，”顾玥望着她微一笑，便暂时放下先前那些担忧与疑虑，缓步行至营帐外，“喝点酸梅汤，解渴。”说罢便从陆然处接过酸梅汤，递了一个杯盏给薛旻。

薛旻这便接过，望见他此刻已然恢复明净的俊秀面容，只见肤色白皙吹弹可破，是更胜女子的肤质，且唇上颌下，全然不见胡须的痕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汉家男子从来没有剃须的习惯，可他为何？

不过薛旻并不纠结于此，只道是自己这位兄长天生便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糙，真真是干净秀气，冰肌玉骨。

认真搞事业的女人是最帅的，身份还未揭开，先用“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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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