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55章 第 55 章

印尼发生强烈地震，多名游客跟当地华人被困，领事司已启动应急机制，并开通24小时救助热线。

莫云臻到的时候，王司正在部署任务。

“据我们接到的消息，海边的大部分房屋遭到破坏，很多游客被困，当地救援队已经展开搜救工作。在海边目前搜救到20名中国游客的尸体，需要尽快确认身份，联系家属带他们回家。另外，在泗水的居品区也有大量华人被困，目前搜救到两具尸体，身份已经确认，是一对年轻夫妇，年前去那探亲，他们的家属已经出发，张大使会安排人去接。”

“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我先分布第一个任务，刘鸣，张宁，你俩在莫云臻的带领下尽快确认尸体身份，明日一早，莫云臻你带着王岩，裴陆，一起去泗水，协助使馆的工作。其他同事24小时值班，密切关注印尼的情况，这是场持久战，各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帮助同胞早日回家。”

大家异口同声回收到。

人基本上都散了，莫云臻被留了下来，客套话全省了，都是肺腑之言。

“云臻啊，这次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强震过后还有余震，你要听张大使还有当地救援队的安排，切不可自己行动，听到没？”

莫云臻点头。

“这次地震和海啸目前造成一万多人死亡，那边白天气温30度左右，大量尸体高度**，很难辨认，部里已通知中国科学院，派出他们优秀的DNA鉴定师前往印尼，你有问题可以跟他们联系。”

“好。”

“裴陆这孩子好学，能吃苦，之前在新闻司，上次主动请缨去布米亚采访，回来就一直申请来咱司，刚好俞方生孩子去了，咱也缺人手，孩子才24，也是你小学弟，你多操点儿心哈。”

“好，我一定把他安全带回国。”

“行，你去忙。”

莫云臻刚回到办公室，张宁就捂着眼睛尖叫，给刘鸣吓一激灵。

莫云臻朝屏幕看了一眼，眉心瞬间拧紧，一张泡发的脸，为了更好辨认，搜救人员把他们的眼皮扒拉开，露出空洞无神的眼珠子。

“张宁，你去调一下近一个月去往印尼的所有中国游客的信息，打印好拿过来，那些安全回国的就不要列在名单里了，再拿3瓶咖啡上来，输我的工号，去吧。”

张宁还没缓过神，冲莫云臻点点头，飞快逃离办公室。

刘鸣倒是笑得没心没肺。

“别老咧个嘴，干正事，我只能陪你到五点。”莫云臻坐在张宁的位置，离屏幕又近了一些。

刘鸣“唉”了一嗓子，手里的活没停，嘴也没闲着：“我妈做饭晚，饺子刚塞嘴里，司长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饿？”

“我妈摁着我脑袋吃了一盘饺子，说不差这一口。”

“闭嘴，干活。”

莫云臻五点离开的部里，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相关同事在负责后续事宜，他回家收拾东西，这次带上了行李箱。

到机场时，王岩跟裴陆在登机处等他，都刚从老家赶过来。

“莫处，我是亚洲司的王岩。”王岩跟莫云臻差不多高，骨相硬朗，皮肤偏黑一些，一笑，都看不见眼睛了。

“你好，我是莫云臻。”

见俩人握了手，裴陆这才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的手，莫云臻快他一步，握住他的手：“你好，裴陆。”

“莫处知道我的名字？”裴陆吞了下口水，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盯着莫云臻看。

莫云臻笑了笑说：“自然记得，在布米亚你采访的我跟陶然，还给我手腕加了特写，现在还有网友私信问手腕有没有好。”

提到特写的事，裴陆低了头，说他也是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

“没怪你，别不好意思。”

裴陆缓缓抬头，这时广播响起，他们拉了行李箱，从深圳飞雅加达，然后再飞泗水，忙了一夜，莫云臻现在合上了眼，刚眯了一会儿，收到沈谙发来的问候，问他到哪了，他说刚上飞机，去深圳转机，明天早上十一点到泗水。

沈谙回了个哦，没说其他，莫云臻关了手机，沉沉地睡去。

在深圳停了大半天，莫云臻在候车室继续辨认尸体，收到张宁的消息，今早八点左右，共有四千多名游客从印尼其他城市回国，目前还有六千多名游客需要辨认，犹如大海捞针。

裴陆拿着杯子去接水，路过莫云臻身边，瞄了一眼屏幕，瞳孔颤抖，杯子差点儿摔在地上。

“莫处，你在......”

莫云臻抬头看了他一眼：“地震引起的海啸目前导致二十名中国游客死亡，需要尽快确认身份，才好通知他们的家人去认尸。”

莫云臻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近两年的春节，去印尼旅游的人得有上万，你这一张一张找，费时费力，我知道有个软件，你只需要把所有人的照片上传，选中遇难者尸体的照片，点击图片搜索，系统会自动识别，给出跟他相似度最高的人。”

莫云臻眼眸一亮，如果真有这个软件，那真的太方便了。

“叫什么名字？”

裴陆念了一个英语单词，莫云臻快速在软件商城中搜索，还真的有，点了下载，扭头对裴陆说谢谢。

裴陆握着水杯，很小声说了句不客气。

有了这个软件的助阵，莫云臻又确认了三位遇难者的身份，一些尸体高度**，需要DNA鉴证师的帮忙。

刘鸣知道有这个软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雅加达往泗水的飞机上，莫云臻收到大使馆的最新消息，新增5名遇难者尸体，另外，泗水又发生3.2级的余震，目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飞机十一点在朱安达国际机场降落，莫云臻第一时间给沈谙发平安落地，没回，又给家人报了平安。张大使跟随行参政来接的他们，头顶蓝天白云，一出机场大门就感受到热带气候的袭来，王岩跟裴陆脱掉羽绒服，莫云臻直接穿的白衬衫。

这里不是震源中心，道路平坦，路的两边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街上车辆很少，每隔一段就会看到一顶灰色帐篷，印着红十字会的标识，志愿者在整理一些纸巾和方便食品，靠近帐篷的地方停着一辆军用卡车，有军人正往车上搬这些救灾物资。

车辆经过市中心，很快就是另一副景象，路面到处可见的裂缝，有孩子趴在路边哇哇大哭，两名搜救人员抬着一个包裹严实的担架往出走，有人鞠躬默哀。

路边摆满了一排一排的蓝色裹尸袋，等待搜救人员把他们运往别的地方。

裴陆刚坐上车就一直举着他的相机，莫云臻问他这也是任务，他说不是任务，只想多记录一些东西。

他们到了大使馆，张大使就紧急召开会议。

“受灾现场不允许其他人进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救助中心做志愿者，及时跟踪我国同胞的人员伤亡情况，经过我们领保中心同事的连夜辨认，目前我们确认了十五名遇难者的身份，有五位家属正在赶来的路上。”

“另外，我们中国的国际救援队很快就会出发，全力营救被困灾民，尤其是中国人。”

明确了自己的任务，莫云臻他们仨跟大使馆的女同事江遥一起前往海啸发生最严重的更芝兰海滩。

在靠近公路的地方成立了临时救援中心，三间简易房，一间是办公室，一间塞满了各种急救物品，最后一间摆满了尸体，等着医院派人收尸。

数百根椰子树被连根拔起漂浮在海滩上，房屋建筑也通通成为大海的食物，稍远一些的房屋，也被劈成四分五裂，瘫倒在地上。

私家车被卷成皱皱巴巴的废铁，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的光亮，海岸线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

他们坐的地方靠近路边，随着海风，一股**腥臭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裴陆捂着鼻子和嘴，有作呕的趋势，江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白色的口罩递给他们，他俩接过说谢谢。

这时，两名搜救人员抬着一位穿蓝色T恤的中年大叔往过走，脸涨得煞白，眉毛粗黑，浑身湿哒哒的，胸口有道十厘米长的伤口，搜救人员要把他抬上救护车，尽快送往医院。

他突然大喊，说自己是中国人，妻子跟女儿也被吹进了海里，还说了她们的名字，他说的是中文，搜救人员一脸懵。

莫云臻上前，半蹲在他身边：“你好，我是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的莫云臻，你现在受了伤，需要尽快送到医院救治，你妻子跟女儿，我们有消息会及时跟你讲。”

男人听莫云臻是外交部的人，挣扎着要从担架上起来跟他手，莫云臻急忙握住他的手。

“国家来人了，太好了，我还没看到妻子和女儿，快去救她们，她们都不会游泳。”

莫云臻一边点头，一边挣脱被他紧握的手，返回桌子拿了电脑，在搜索一栏先后输入他妻子跟女儿的名字，跟随护照一同出现的，还有两张冰冷的尸体照片，莫云臻心脏一紧，颤抖着手在操作区划拉两下，将他妻子跟女儿的护照选中。

“是，是她们，一定要找到她们啊，她们不会游泳。”

男人说完就开始咳，莫云臻抬手在他的胸口处顺着：“你先去医院接受治疗，剩下的交给我们。”

“好，谢谢，谢谢你们。”

男人双手合十，向莫云臻表达感谢，刚说完又咳，搜救人员把他抬上了救护车。

莫云臻回到桌子旁，裴陆瞥了一眼屏幕，立马扯住他的胳膊。

“她们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要骗他？！”

铿锵有力，还是少年音，莫云臻合上电脑，回头盯着裴陆：“你现在告诉他，那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莫云臻声音有些大，王岩以为他俩在吵架，急忙赶过来把裴陆往自己这边拉。

裴陆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喊：“可他就算活了下来，也生不如死。”

“我们会告诉他真相，但不是现在，他死里逃生，情绪很不稳定，一句话反复说了三四遍，现在告诉他就是让他死。”

“他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弱，你骗他，就是自欺欺人。”

莫云臻倒吸一口冷气：“你低估了一个男人对妻子和女儿的爱。”

他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听到，王岩看他俩这剑拔弩张的样子，上前拍了拍莫云臻的肩膀，笑着打哈哈：“莫处，消消气啊，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莫云臻往后退了两步，裴陆依旧得理不饶人：“你这叫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司长还让我多跟你学习，原来你的处世之道就是骗人啊？”

“裴陆，少说两句，莫处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你刚来没多久，很多事不懂，莫处参与过多次领事保护任务，比我们更了解那些遇难者家属的心情，你要多向莫处学习，知道吗？”

王岩的苦口婆心对裴陆没多大用，还是犟着一张脸，把莫云臻视为敌人。

莫云臻转过身，跟志愿者一起搬运救援物资。

裴陆努了努嘴，还是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