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莫云臻准时来到酒店，张宁他们把家属接了下来，一行人坐上去机场的面包车。

张宁陪着元朗的母亲，眼皮红肿，嘴唇干的起皮，刘鸣陪着另外两位同学的家长，年长的大叔，是那位轻伤同学的父亲，坐在刘鸣旁边的，是那位重伤同学的姐姐。

莫云臻坐在副驾驶，查看今天的航班信息，目前一切正常。

九点半，飞机准时到达上海虹桥机场，他们在转机候车厅休息了一个小时，随后坐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十来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元朗母亲滴水未进，他们劝不动，也担心她情绪失控，就由着她。

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半，飞机落地美国机场，楚大使还有其随行人员在机场门口迎接，跟家属一一表示慰问后，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张宁，刘鸣他们陪着家属，莫云臻跟楚大使坐一辆车，刚上车，他们就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好久不见啊，云臻。”楚荆，五十多岁一挺开朗的大叔，来美三年，之前在欧洲一些国家担任过大使。

“警察那边怎么说？责任判定了吗？”并非无意寒暄，他忘不了元朗母亲的那个眼神，痛苦，无望。

“没那么快，最少还要一周，迟的话也可能一个月，警察那边对事发地的情况做了采集，检查了受损车辆，还未给出明确答复。除了元朗，坐在副驾驶的姜乐乐，受气囊的保护，目前只有脑震荡的情况，跟元朗坐在一起的程远，面部，颈部严重擦伤，肝脾破裂，左小腿胫骨骨折，目前恢复意识，少量饮食，一周后做骨科手术。”

“是否有从我方驾驶员体内检测到酒精含量？”

“没有，根据路面监控显示，对方驾驶员超速行驶，迎面撞上载有我们留学生的车辆，具体情况还要等他们技术部门进一步勘查才知道。”

“元朗的面部修复......”莫云臻压低了声音问。

“请了最好的入殓师，基本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

车辆在医院门口停下，刘鸣跟张宁扶着姜乐乐跟程远的家属，莫云臻一下车就直奔元朗母亲那边，门开后，她身子一下子软在地上，莫云臻跟另外一位同事将她扶了起来。

确认好停尸房在哪，莫云臻扶着元朗母亲往前走，每走一步，身边人就软下去一分。

女护士将元朗脸上遮的白布揭掉就出去了，里面寒气逼人，像站在冰柜里，莫云臻打了个冷颤。

她动了动胳膊，不让他扶，缓缓移步向前，抚摸元朗的脸，破镜重圆，满是裂痕。

她握住元朗的手，冰与火的交融，身子前倾，把那双布满缝线的手贴在她脸上，元元，妈妈来了，妈妈来看元元了，妈妈带你回家，跟妈妈走，好不好？

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元朗的手背，滚落到胳膊。

她保持这个姿势整整有十分钟，莫云臻也不敢说话，鼻尖一阵酸胀，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拉着母亲的手，不愿放开。

“你有指甲刀吗？”

元朗母亲突然说话，莫云臻心猛地一颤，她声音嘶哑无力，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帮你去拿。”

莫云臻出了停尸房，问使馆的同事谁有指甲刀，都说没有，问医院的人，一个劲儿地摇头，说出门左转一公里有个便利店，莫云臻转头就跑，楚荆在后面说啥没听清。

十分钟后，他满头大汗跑了回来，直冲停尸房，身上一阵凉飕飕。

他把指甲刀递给元朗的母亲，她颤着嗓音说谢谢。

他说不客气。

她拿起元朗的手给他修剪指甲，剪好又磨了磨，确定光滑才换下一根，十根指头剪完，开始剪脚趾甲，剪好磨光，她把剪好的指甲紧紧攥在手中，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块蓝色格子手帕，把指甲倒在手帕上，包好打结，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像打包一件精美的首饰。

他们在停尸房待了半个小时，最后被楚荆他们叫了出去，商量后续事宜。

楚荆问元朗的遗体打算怎么处理，元朗母亲手里还攥着手帕，说听使馆的安排，楚荆建议火化，把骨灰带回国，她说好。

话音刚落，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在场所有的人说：“谢谢，谢谢你们让我的元元体面地离开，谢谢，谢谢......”

她不停地说谢谢，莫云臻急忙将她扶了起来，楚荆也扶着她的肩膀：“都是我们该做的，您节哀。”

大使馆的同事把家属安排住进酒店，张宁跟其他同事去准备元朗的追悼会，莫云臻跟刘鸣回到使馆整理警察那边发来的信息，决定明天参加完追悼会去事故现场看一下。

同事送来了饭菜，妥妥的中餐，早就听说驻美大使馆的伙食儿一级棒，好些个同事调岗回去都胖了一圈。

莫云臻夹了一口京酱肉丝，地道老北京味道，刘鸣也嚷嚷着好吃。

第二天早上九点，元朗的追悼会正式开始，莫云臻站在门口不敢进，大厅中央悬挂着天妒英才四个大字，看字迹是楚荆写的，照片里的人穿着校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睛跟他母亲很像，都是好看的桃花眼。

照片周围摆满了白菊，张宁搀扶着元朗的母亲跟前来悼念的人一一握手。

追悼会结束，元朗被推进火化炉，莫云臻站在外面的一处空地上，望着那根烟囱，烟气扭动着身子往上游，渐渐跟天化为一色。

离开追悼会，莫云臻跟刘鸣前往事故现场，他们到的时候，当地警察也刚下车，简单介绍后，开始在事故现场勘查。

事发地位于十字路口，每天车流量很大，这里靠近中心公园，路边是各种商店，吃饭，喝咖啡都有。

事发时在深夜，车辆较少，排查也相对简单。

在靠近事发地的草坪上放满了白菊和康乃馨，燃尽的白蜡烛，写有英文和汉字的小卡片，莫云臻拿起手机，将它们收进相册。

当地华侨和留学生了解到这起事故后，每天都在网上声讨，希望美国警方尽快破案，给逝者一个交代，同样也有很多阴谋论，说司机遭受到恐怖分子的劫持才会超速行驶，更有人爆料，司机因感情问题长期酗酒，有自杀倾向，甚至他的前女友也发声，说他有暴力倾向。

使馆这边也及时发布相关声明，催促美国政府还有当地警局尽快完成事故责任认定，给家属一个交代，希望大家不造谣，不传谣，尊重逝者，不要对受害者家属造成二次伤害。

莫云臻猫着腰在地上寻找蛛丝马迹，在靠近斑马线的位置有一滩暗红色干掉的血迹，警察说这是元朗出事的位置，他心脏一紧，说不出话。

根据警察的描述，载有元朗他们的出租车自南向北行驶，刚过斑马线五十米，就遇到自北向南冲上来的另一辆私家车，元朗他们的车还没来得及打方向盘，就被撞出几十米开外，元朗跟驾驶员当场死亡，姜乐乐脸部擦伤，和重伤的程远一起送往医院。

对方驾驶员也身受重伤，送往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

经初步调查，元朗他们跟司机还有对方司机都不认识，更无外界传闻的情杀，仇杀，恐怖分子劫持，酒驾超速行驶的司机跟前女友分手长达一年之久，也有了新的女朋友，经常在网上秀恩爱，亲戚朋友反映他们关系和睦，没有任何的自杀倾向。

警察告诉他们将很快定责，莫云臻表示感谢，跟刘鸣去了学校，元朗他们是今年新入学的，关系简单，也没听说被人欺负，跟谁结仇。经过走访他们的室友，发现元朗是个乐观懂事的小孩，来美国第一天就向他们咨询兼职的事，而跟他同行的姜乐乐跟程远，担心他大晚上一个人去危险，特地陪他去的。

莫云臻翻过他俩的笔录，都没提陪元朗兼职的事。

离开学校，他们买了东西去医院，姜乐乐吃着父亲给他做的油泼面，还没吃完，父子俩抱在一起痛哭。

程远那边，他姐姐一直守在床边，一边责备他为什么大晚上还出去疯，一边切着苹果往他嘴里塞，程远浑身缠满了绷带，只有嘴巴能动，只顾吃，也不说话。

他俩表达完国家还有使馆的关心后就离开了。

晚上九点，街道两边灯火通明，繁华如昼，风有些凉，莫云臻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走向更为繁华的中央大街，路口中央竖着一块超大的LED屏幕，只看了一眼，便定在那里。

屏幕里的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标志性的黑色羊毛卷，冷着脸目视前方，眼神坚定。

这张照片应该早一些了，还带着婴儿肥，奶凶奶凶的。

莫云臻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屏幕里的主人公，那边问他去美国了，他说是，过了一会儿，沈谙问能不能帮他个忙，他说没问题。

给钱的时候他没收，沈谙说谢谢，他回不客气。

俩人没继续聊，莫云臻又举起手机冲屏幕拍了一张，刚好拍到沈谙跟一位外国女模的合照，都是卷发，挺般配，可惜了。

他在路边找了一家餐厅填饱了肚子，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紧赶慢赶，回到宿舍还是变成了落汤鸡，第二天起来就打喷嚏发虚汗，吃了药才好些。

中午跟刘鸣一起去警局询问事情进展，说最迟晚上会给答复，给楚荆打了招呼，下午去处理点私事，楚荆让他别回来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