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20章 第 20 章

凌晨一点，沈谙拿着铅笔在设计图上添添减减，不知不觉，模特的脸竟有了模样，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化妆师光遮黑眼圈就遮了半天。

中午刚打好饭，就收到莫云臻发来的纪录片链接，片头过后，莫云臻出现在画面里，跟那天看秀时的发型差不多，脸是更白了些，眉峰加粗，没打口红，他本身的唇色就很好看，粉嫩的红，如果非要涂什么，反倒画蛇添足了。

第一集的时长是四十七分钟，关于莫云臻的采访占了一半，从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的对答如流，女记者不采访的时候也一直盯着莫云臻看，或许是想多了，沈谙竟看出一丝爱慕，果然，人都喜欢漂亮的。

很少一直盯着手机看，眼睛有点儿酸，准备关掉屏幕，听到女记者的提问，莫云臻的回答，朋友。

沈谙关了屏幕趴在桌子上，脑子乱入莫云臻那张对着镜头微笑的脸，点开微信，给他回，莫处，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在表情包里选了个赞，一起发了过去。

很快，那边回谢谢，沈谙不客气三个字早已复制粘贴好。

回到办公室，沈谙让人事部把辞退那位整容模特的公告发群里，不然那群崽子总觉得他开玩笑，模特是吃脸，吃身材的饭碗，老是瞎折腾，毁了自己的身体，也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

他刚出道那会儿被人嫌弃有婴儿肥，一个人坐在后台发呆，有个资历稍深的模特建议他去打瘦脸针，见效快，可以受到国际时装周的青睐，他懂了，脸颊凹陷的那种。

他心动过，最后还是没动，这种东西说起来简单，只要动过一次，就会长期形成依赖，绝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后来去巴黎走秀被普里先生一眼相中，说很喜欢他脸上的婴儿肥。

他看着普里先生眼角的笑意，知道自己选对了。

他知道圈内很多公司都默许自家模特整容。为了更好的上镜，吃不了减肥的苦，就去溶脂，溶完脂的皮肤会很痛，有些人扛不过就直接放弃这一行，有些脸部动刀频繁，表情僵硬，被摄影师还有品牌爸爸结束合作。

沈谙经常在会上说，我的模特，你可以不是最漂亮的，但必须是最自然的，

巴黎那边的营业执照还没下来，普里的市场总监很认真，经常很晚还联系缺少哪些东西，昭颜说他不仅长得帅，性格也好，希望可以留下来当管家，沈谙只想尽快把公司弄好，往那边输送模特，缓解一下国内的压力。

他打开电脑，准备写一封介绍信，洛洺推门而进。

“老大，阿西查到那群水军是谁雇的了。”洛洺拿着平板，异常兴奋。

“廖宗明？”沈谙眼皮抬都没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个老淫棍干的。

“老大猜得真准，他们团队今天也跑上海去面试了，就在我们隔壁酒店。”

“他就喜欢吃别人剩下的。”

“老大你昨天去哪儿了？电话老是打不通。”洛洺坐在椅子上，挨近了问。

“莫云汐的生日会。”

沈谙云淡风轻，传到洛洺的耳朵里却是晴天霹雳，小脸一拉，语气还带些撒娇：“你怎么不带我去？好歹莫大哥救过我的命。”

呵，莫大哥，我叫他叔，你叫他哥，沈谙心中暗想，一双清冷的眼盯着洛洺：“他的生日你随意折腾我就算了，他妹过生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想跟莫大哥多聊聊天嘛。”

“你干脆给他当保姆得了，伺候他一辈子，知恩图报没错，但过分热情也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你记着他的好，有事咱帮忙，没事也别献殷勤，听到没？”

“好，我知道了，这次在上海招的模特，今天中午全部到岗，Kun姐说等会儿一起开会。”

沈谙沉着嗓子“嗯”了一声。

新时代外交官纪录片第一集播出后反响很好，网友们纷纷评论，这样的节目可以再来100集，刘鸣直接吐血，还没多翻几条，就被王司叫到了办公室。

他们仨站的笔直，像临危受命的战士。

王司让他们坐下。

“昨天晚上10点40分，美国28号公路附近发生一起重大车祸，经驻美大使馆确认，一辆载有三名中国留学生的轿车与另一辆轿车相撞，三名留学生，一死，一重伤，一轻伤。楚大使已前往医院看望伤员，向警方了解现场以及伤员的救治情况。根据总领馆的最新消息，家属正在当地部门的协调下办理签证，过几天跟你们一起出发。”

“你们这次去美国，有三个主要任务，第一，带领家属前往案发现场悼念，尽量满足家属提出的所有合理要求。第二，协助当地警方查清事情原委，给家属一个交代。最后协助他们回国，听清楚了吗？”

三个人立马站起来，异口同声：“清楚。”

“刘鸣你俩去办签证，选特快那一栏，云臻，你留下。”

刘鸣跟张宁冲王司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云臻，他俩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去美国，你万事要盯紧，千万不能犯错误。楚大使说，警方在另外一辆轿车司机的胃内发现酒精残留，你先不要跟家属说，等到了美国，一切定下来后再跟他们细讲。我已经让楚大使安排心理医生去辅导那两位受伤的同学，你去了以后，要时刻关注那位死亡同学家属的情绪，千万不能出意外，知道吗？”

王司语重心长，莫云臻只顾点头，之前在巴黎处理过一起类似事件，当时酒驾的是我们的同胞，重伤送去医院，另外一位受害者脑死亡撑了半个月，最后没了，受害家属需要赔偿，前后沟通了半年，最后开庭审理，鉴于对方有闯红灯的行为，我国同胞被判为同等责任。

“这次纪录片开门红，你功不可没，这次去肯定也会有记者，注意言辞，时刻记得代表国家。”

“司长放心，我一定不负使命。”

“好，去吧，手机随时保持联系。”

“好。”

莫云臻申请了特快签证，这几天他们时刻关注车祸的处理进展，把家属安排在酒店，明天跟他们一起去上海，直接飞美国。

走之前，莫云臻回了趟别墅，莫云汐吵着闹着也要去美国，莫庭筠放下筷子就训女：“你哥是去工作，给国家办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给国家办事。”莫云汐仰着脑袋，鼻孔朝着天花板哼哼。

“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刑警，专门抓那些杀人犯。”莫云汐脖子仰的更高了。

江黎听完她的远大志向，立马站起来，不准当。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圣旨，莫云汐渐渐低了头，嘴还是犟着：“为什么？大哥可以当外交官，二哥可以考古，他们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就我不行？”

“刑警都是跟一些亡命之徒做斗争，太危险，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

江黎试着安抚，但适得其反，莫云汐小脸皱巴巴的，嘴角挂着的米粒都掉了：“大哥在阿米亚那种炮火连天的地方上班，你们不说危险，二哥整天跟古尸打交道，你们也不拦着，我要当警察你们却说危险，你们就是偏心眼儿，重男轻女。”

莫云臻吃饱了，擦完嘴，冷不丁发言：“公安大学600多分，你加油。”

“那么高？”莫云汐张大嘴巴，啊了半天。

“所以你要加油，爸，江阿姨，我走了。”

莫云臻起身，拿了外套，出门。

刚坐上车就接到刘鸣的电话，家属那边情绪激动，嚷嚷着要去美国，劝不住。

他改了路线，停好车，进了酒店，大厅三两人往外走，他去前台出示工作证，要到了家属的住房信息，电梯门一开，耳边传来哭声，绝望，无所顾忌。

刘鸣过来给他开的门。

“你去劝劝，我下楼抽根烟。”

“去吧。”

关了门，莫云臻坐在家属对面的沙发上，女人四十出头，脑袋垂在两腿之间，头顶有一道疤，头发稀疏，鬓边都是银发，眼皮红肿，手里攥着湿哒哒的纸巾，那是一双常年干活的手，干硬龟裂，像老树皮。

莫云臻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女人微微抬了一下头，接过纸巾，继续擦着眼泪。

“阿姨，我们明天早上五点多去上海，然后去美国，您不要着急，有什么需要跟我讲，好吗？”莫云臻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

“我，我，我，我儿子他，他是不是四分五裂了？”

她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闷闷的，有气无力。

莫云臻心脏一紧，楚大使说，元朗因为车祸时的剧烈撞击，头骨四分五裂，脸部大面积损伤，五官全部位移。

“阿姨，身体没有四分五裂，您别担心。”

“你多大了？”

“三十。”

听他说完，女人又放声大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张的，半天才发出声音：“我的元元才十八啊，他一个月前去了美国，他，他就这么没了，让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她捂着胸口的位置彻底坐了下去，莫云臻急忙上前把她扶坐在沙发上：“阿姨，地上凉，起来坐。”

谁知他话音刚落，女人又开始抽泣：“我的元元也冷啊，他被放在冰柜里，元元，妈妈对不起你啊，元元......”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莫云臻所有的话都会让这位痛失爱子的母亲情绪激动，他选择闭嘴，安静地候着。

没人说话，她的情绪就会稳定些，一直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嘴巴里一直喃喃自语，莫云臻离她很近，听不清说的什么。

刘鸣进来后，莫云臻把他拉到门口，小声嘱咐：“我先在这守着，你给张宁打电话，让她晚上在这守夜，其他两位家属还好吧？”

“我刚去看都睡着了，毕竟人还活着，有个盼头。”

“好，你先回去，明天五点在这集合，护照跟身份证走之前再检查一遍。”

张宁来了，莫云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