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哭哭啼啼的你他妈也太娘炮了吧?!真恶心。能不能拿出点男子气概来?”一个高大的小男孩一把推倒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瘦弱的那个孩子即便被推倒了也没有快速爬起来反击的意思,只是坐起来呜呜呜地哭着。
那个高大的男孩看到他完全不反抗,直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相扑也做不好,害得我们丢脸,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他以为要被打了,害怕地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脸。
看着他浑身发抖的样子,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他很无趣,高大的男孩一把把他甩在地上,带着围观的小伙伴走了。
小男孩一个人被留在原地,他这次都没坐起来,就那么躺在地上捂着脸哭泣。
他很努力地赛前训练了,但还是没能赢过身强力壮的对手,而他的比赛正好是关键局,决定谁胜谁负的比分扭转局。
“对不起……对不起。”他呜咽着低声道歉,但是没有人听到。
我妻善逸睁开眼,发现距离闹铃响还有半小时。他擦掉因为这场梦流的眼泪,呆呆地坐在床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以前一些悲伤的事情了。但是这些梦主要集中在最近。
为什么呢?
频繁被噩梦骚扰的我妻善逸认真思考起来,最后想清楚了。是一直被他逃避不愿去想的自卑。
越是和胡桃相处,我妻善逸越觉得自己配不上胡桃。胡桃爸爸是公务员,家里有一个大房子,摆设也是先进的。甚至还有钢琴小提琴之类的自己没怎么见过的西洋乐器。环顾自己的房间,破破烂烂时不时会冒出蟑螂的木板房,老旧但没钱更换的摆设和胡桃家有云泥之别。胡桃是上过七年中学的高材生,而他勉勉强强接受完了义务教育。在和胡桃一起玩耍的时候,她下意识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事时,就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了教育差异。胡桃会考上公务员,而他只是个居酒屋打杂工的。
我妻善逸气愤地扇了自己两嘴巴。
为什么他能恬不知耻地追求胡桃?明明他给不了她优渥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缠着她?
我妻善逸憎恨自己的自私。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他这份喜欢的心情到底能给自己和胡桃带来什么?他就算追求成功了又能有什么意义?只会把胡桃拉入他这种狗屁不如的生活的泥潭之中。
他甚至憎恨最初给胡桃送花的自己。那种拙劣的包装、廉价的心意居然就那么送出去了。他现在突然觉得无地自容。那时的他真是幼稚、天真的可笑,为什么当时的自己能那么无畏的追求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阶层的人?
他甚至在心里怪罪起了胡桃。
为什么她不像以前他暗恋过的女孩子一样,对他轻蔑,对他不屑,欺骗他,用冰冷的言辞伤害他?
如果她第一次来自己家的时候能听到她嫌弃的心音就好了,但是他从她那里听到的却是同情。
如果她听到自己以前的经历不以为然就好了,但是他感受得到她为自己产生的愤怒。
如果她因为他家境不好嫌弃他就好了,但她却因为他家境不好带他去买衣服,之后出外游玩也只是笑说“下次一定让你付”就强硬地付了所有钱。
如果她……
不喜欢他就好了。
她的爱意,即便他为了避免噪音一直戴着她送的耳塞听不到、也能从她眼里看到,那种慈爱的、迷恋的、憧憬的眼神让他感觉到陌生。自他懂事以来,他就没从任何人眼中看到过那种情感。最开始他甚至是觉得奇怪和迷茫,甚至因为过于陌生感到抗拒,他想逃离那种眼神。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他一直想要的感情、能让他安全地置身于这个世界的感情,所以他接受了,受宠若惊。
越是感受到她的爱,越是体会到她的温柔,他的罪恶感就越重,自卑感就越深。
他,配不上胡桃。
他还记得,胡桃的前男友,那个叫【优】的家伙,虽然是个讨厌的人,但他至少接受过和胡桃一样的教育,至少有钱。他庆幸那天胡桃给自己买了身高档衣服,不然他坐在他俩旁边真的格格不入,宛如一对中产阶级情侣身边跟了个仆人。如果他当时穿的是自己原来的廉价和服的话,优一定会瞧不起胡桃的吧。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八成想的也是【嘁,没了我就找了这么个家伙啊?你也不过如此,不生孩子的女人的下场就是这样的,只能找一个比自己差很多的】。他不想因为自己导致胡桃被这样想,她温柔善良,她明明值得更好的。但是他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他不是没想过上中学和胡桃看齐,努力达到配得上她的程度,但是他没钱。
善逸从来没觉得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了绝望无助,生活的重压像漩涡一样吞噬了他,让他有点缺氧。
他打开上锁的抽屉,拿出礼物盒,里面放的是他昨晚织到两点的围巾。
啊……这里织得有点歪歪扭扭的,啊……那个地方的针脚有瑕疵。果然,孤儿院的小伙伴们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废物,什么都做不好,还没钱。他就算花光现在所有的积蓄也买不起曾经在浅草的橱窗里见到的那条高档渐变色围巾给胡桃作生日礼物,所以只能去小镇上买毛线自己织。
啊……这个毛线是多么廉价,针脚瑕疵很多的围巾戴在她身上一定和她高档的洋服很不搭吧……
善逸眼前尚未完成的围巾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围巾上。
善逸突然觉得自己织围巾的行动毫无意义,他想撕烂这条围巾。这么廉价的一条手织围巾抵不上买的高档围巾吧。难道他以后就一直要委屈胡桃过他的这种日子吗?
善逸已经没有勇气继续追求胡桃了。
他觉得他应该放手,应该让胡桃这么好的姑娘和爱她的多金帅哥结婚,一定比和他结婚幸福得多吧?他什么都给不了。
他不应该继续纠缠胡桃了。他不配。
但是真的舍不得她,他爱她,想和她结婚。
他想照顾她一辈子,想时时看到她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明艳笑容。
但是他不得不放手,他真的没法给她好的生活。他根本不想把胡桃也拉到泥潭里。
神啊,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和胡桃再相处一段时间吧,等她上岗了,要以公务员身份展开新生活的时候他一定和她讲清楚,退出她的生活。
胡桃生日当天凌晨。
时钟指向了三点。我妻善逸刚刚完成围巾的编织。长时间超近距离的盯视让他双眼发花,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啊啊,心脏总感觉很难受啊,最近熬夜太多了。
但是他还不能痛痛快快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还没写生日祝福信。
他认真谨慎地铺开前两天背着胡桃买的信纸,提起毛笔思考要写的话。结果他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太多太多,比如我很爱你,比如好想和你结婚啊,比如对不起啊我追求你给你添麻烦了吧,比如谢谢你爱我什么的,可是真到了要写的时候却无从下笔。最终他只是写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宛如朋友一般的话:
致女神胡桃:
感谢宇宙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胡桃在这天出生啦~
谢谢上天让我们相遇!
这个围巾是我手打哒,在卖毛线的店选了好久终于选中了这三个我觉得说不定会适合你的颜色,然后就试试自己做啦。因为是第一次做,可能有些地方有瑕疵,但是时间不够了所以只能包起来了,抱歉哦……
下次一定给你做个更好的!
希望你不会嫌弃嘤嘤嘤QAQ
如果、如果真的很嫌弃的话可不可以不要扔呜呜呜,不戴出来就好了。
希望冬天来临的时候这条围巾能够从寒风中保护胡桃!嗯!
——我妻善逸
今天是她的生日。
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他今天有些眼前发黑。
陪胡桃晨跑的时候他一阵阵地犯恶心,但是他要忍住,不能让胡桃担心。他已经够废的了,不能再进一步给胡桃添麻烦。他很庆幸自己不是很容易长黑眼圈的类型,不然最近他每天都熬很晚一定早就被敏锐的胡桃发现然后一顿盘问吧。那样的话他一定没法对着胡桃面不改色地撒谎,最后还是会被问出来的吧。胡桃一定就像第一次去浅草那样勒令他不要再织围巾吧,那样他可受不了,他也想为胡桃做点什么,哪怕是自我满足一样地手织她不一定会喜欢的廉价围巾。他眼前都是胡桃那时心疼地看着他的手的眼神,她说:“以后不要给我送花了。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有那个时间就多睡会吧。”
啊,慢跑的时候双脚像踩棉花一样没有知觉,感觉快要倒下了。但是怎么能让胡桃困扰呢。这可不行啊。善逸强打起精神来。做完今天的工作以后他还要祝福胡桃生日快乐呢。
善逸有意识、快要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这次睡觉没有做梦,因为他的意识一直黑暗一片。他睡得很沉,沉到感觉这一个多月的疲劳都补回来了,而且身下的床很软,软得让他根本不想醒,想多赖一会儿。尤其是两边一直有凉风吹来,真的很舒服。
但是即便是他想睡个回笼觉,越来越清醒的意识也强迫他回到现实。
他睁开眼,看到了和自己家不一样的天花板。现在是晚上,窗外的月光投进来,使得原本纯白的天花板透着些黑蓝色的光。善逸的左手被谁握在手里,但是对方的手比他小,没能把他的手全部包进去。而且大概是握的时间太久,两手接触的地方全都是汗。他向左看去,胡桃安详熟睡的面庞向左偏着靠在床沿上,她坐在木质地板上靠着床睡。胡桃身后比较远的地方立着一个电风扇,就是它一直为两人带来凉风。
善逸轻手轻脚地抽掉手坐起来,打量着房间。面积不大的房间看起来像病房,因为床边立着打点滴的架子,但是比起他见过的病房环境好很多,这个房间自带独卫,另一边的墙角还立着书柜,甚至还有衣柜。右边也立着一个电风扇。最重要的是,这间病房只有这一张床。
单人病房……很贵的。
善逸逐渐恢复清明的脑子闪回了晕倒前的记忆,结合胡桃睡在旁边的情形,他大概明白了:他超逊地在她生日这天晕倒了,被同事送到医院后胡桃也来了,大概帮他垫付了医疗费,而且还帮他申请了价格昂贵的单人病房,就为了他能睡个好觉。
善逸摸了摸耳朵里的耳塞,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戴着。
胡桃这种姿势睡一宿的话第二天起来腿肯定会麻的。
善逸想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睡地上,但是如果抱她的话就会大面积地接触她的身体……话说现在这房间里只有他们孤男寡女,就算做什么也不会被发现……
善逸觉得身体热了起来。
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能想!这是犯罪啊犯罪!!!
而、而且,万一把她抱上来的时候她醒了,绝对会被误认为是变态的。
可是也不能让她一晚上都睡地板,而且还是这种倚靠的姿势。
怎么办……?
真正的爱是会让人自卑的。哪怕自己有很多闪光点,哪怕自己很优秀都会自卑是不是自己配不上对方。哪怕平时是不在意阶级和金钱的人,也会看自己的外在物质条件能不能配得上对方,能不能提高对方的生活质量而不是拖后腿。胡桃那边有因爱而生的苦恼,善善这边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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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妻善逸视角二(上)